他像个被人拔光了毛的鹌鹑,缩着脑袋, 瑟缩在高塔的角落里, 看着机械的数字不停倒退,直到最后只剩下了“1”。

池昱的牙齿因恐惧而打颤,因为他深知这最后一个玩家代表的是谁,也无比担忧生物母会不会继续寻找他的踪迹, 直到那个“1”也变成“0”。

但后来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他趴在玻璃窗户上,看着外面的黑泥一点点地退潮, 最后露出了被污染成黑灰色的石砖地面。

所有的东西都在这一刻陷入死寂,唯有他的心脏还“扑通扑通”有节奏地跳动着, 证明着这里在不久前刚发生过一场史无前例的灾难。

屋外又响起了丧尸的吼叫, 此刻风平浪静, 它们在这座死城里漫无目的地徘徊。

不确定生物母是否还在防御站内徘徊, 而这里也没有任何可以反抗丧尸的武器, 池昱没敢出门。

他躲在高塔的底楼,抱膝坐在能照耀到阳光的角落,抬头就是那顶圆形的玻璃幕墙,天空蔚蓝的色彩与明媚的阳光洋洋洒洒倾泻其中,让他莫名有种井底之蛙试图觊觎天空之大的寂寥与无助。

……

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三天。

完全没有进食进水的少年已经完全虚脱,他坐在高塔灰蒙蒙的地面上,无神地注视着眼前每到清晨就会准时从头顶洒落的阳光。那些细小的白芒在他的脚边汇聚成了一整个圆,如同他手边的太阳为他带来唯一一丝宽慰。

外面有很多声音,风声,雨声,甚至是丧尸的低吼与脚步声,但池昱却从未觉得如此安静过。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听到血液流过血管的突突声,那种生命就要在这里消失殆尽的虚渺时时刻刻缠绕着他,但他却始终没产生过一丝要从这里逃出去的想法。

这座高塔里总有种神秘的力量,如镇压凶兽的言灵,让池昱每次动摇了想要离开的念头时,就会让他感受到无比的不安与焦躁。

这种抓心挠肝的痛苦无数次地逼得他收回了打开大门的手,再次瑟缩回高塔的角落。

时间一晃又过了两天,在池昱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片虚无的副本里时,高塔的大门忽然晃动了两下,几滴漆黑的液体从门缝间淌了进来。

它们像细小的溪流汇聚成河,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最后在池昱的面前一点点地凝聚成形,又在他晃动不已的瞳孔中倒映出灰白色的孩童模样。

是生物母的人类体……

池昱认出了她的身份,但他没力气说话,只是安静地侧躺在蒙了灰尘的地面,睁着双无神的眸子望着生物母迈开毫无血色的足,最后在他的手边停下脚步。

朦胧间,他听到什么东西“噼里啪啦”落到地上的清响,熟悉的气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他凑凑鼻尖,当嗅出那股味道属于食物时,池昱的大脑迅速分泌出多巴胺,让他快要失去机能的身体都一下复苏了过来。

黑泥化作了黑洞,在生物母的指尖绽开了一片小小的区域,就像她投放丧尸一样,资源接连不断地从中掉出,在池昱的身旁汇聚成了一座小山。

他看到了散落一地的物资,零食,速食产品,矿泉水,甚至就连手.枪都有,看来这些东西不是从自动售货机买来的,而是被她从其他玩家的身上“掠夺”来的。

少年的大脑放空,食物的气味刺激着他每一根理智的弦,但他不敢出手去拿。

他很恐惧,恐惧着面前这个化作人类形态的怪物,担心她会把他和曾经的队友一样,吞进暗无天日的黑洞之中。

见到池昱一个劲地发抖,身形娇小的女童动了动毫无血色的唇瓣,用干涩的声线安抚道,“别害怕。”

池昱不能理解她为何要将资源带给自己,更无法理解生物母在想些什么,只是在他因恐惧而产生强烈的逃离想法时,那个女孩子忽然伸出胳膊抱住了他的脑袋,将坐在地上的他搂进了怀里。

她的双手冰冷,宛若尸体,但她的动作却无比的温柔。

生物母的指尖穿入池昱的发丝,她轻轻地摩挲着他渗出冷汗的头皮,口中喃喃道,“别哭,妈妈……”

少年怔然,他陡然睁大的双眼里,不知何时积攒的泪水顺着眼角肆意流淌,它们沾湿了他的衣襟,又被生物母用指腹温和地擦去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哭了,也不明白为何要哭,只是觉得心底被空虚与绝望所填满,并且有个和他声音一样的人在他耳边拼命尖叫,从未停止——

他说他想要离开这里,他说他不愿意一个人被丢下。

他好害怕孤独,好害怕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