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他这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过于招眼,贺熙华的面色更为难看了。
“臣不敢贪功,”钱循赶忙起身,“如今臣也不过是根据现有的证据,结合众人的供词做了一些整合,其中不乏臣的猜测,有些事还得等贺大人得胜还朝,一一对照了,方能清楚。”
“今日不是奏对,不过是寻常好友聊些旧事,你也不需如此多礼。守让,给蹈之将茶水添足了。”轩辕曜捧着浓茶,兴致勃勃,“不如先从那白雪词说起?”
钱循摇头,“陛下可知当前有多少案子,相互关联、牵扯不清?”
“从前你说过的青楼女子仇杀案,加上围场行刺案、侯府行刺案……若干年前白雪词之死,恐怕也算作一桩公案。”轩辕曜强压下不断上挑的嘴角,“再加上重明岛每年给贺尚书的孝敬,林林总总也有十余件了。”
钱循点头,“陛下英明,虽不曾亲自查案,却也说的七七八八了。臣先前在整理案情时,觉得这些案子有如散落的念珠,颜色杂乱,似乎串不到一根链子上。究其原因,那是因为本身就不是一条链子。”
“臣不欲将这些案子单纯和朝堂阴谋并作一谈,而是围绕三对情人,而这三对每一对都不得善终……”
一听这个,轩辕曜坐直了身子,显是入了迷,“贺熙朝和白雪词一对,另外两对是谁?晏华亭么?”
他到底本人就是个断袖,想起这些年重明岛对贺熙朝的千里追杀,脱口而出,“难道,晏华亭和贺熙朝才是一对?”
“你时不时打岔,让人家钱少尹怎么往下说?”贺熙华脾气极好,但此刻竟有些按捺不住性子,也不顾臣子在侧,直接发难。
轩辕曜竟听出了些嗔怒的意味,亲自为贺熙华添了茶水,又将暗格的一盘龙丝酥递过去,见他神色缓和,才抬手示意钱循继续。
钱循已经完全陷入自家思绪,对帝后恩爱视而不见,缓缓道,“臣回京后,首先接手的便是炎娘案,这案子常常被人忽略,但却是这年余来一切风波的开始。炎娘其人,颇为命苦,幼时为家人卖入青楼,在风尘中难得遇见知己,有姐妹有情郎,随即姐妹因己丧命,情郎弃她而去,再后来彻底沦落泥淖,再不得翻身。臣一直在想,这么一个卑贱至极的女子,为何有人会害她?若此人是要为白雪词报仇,为何这十余年都不动手,非要这个时候置她于死地?”
钱循从带来的卷宗里取出一张拓纸,“上面这条细细的线便是创口,随即尸身又被帐幔裹住。一般对死者恨之入骨,绝无可能如此善待尸身……臣后来抽空又去了一趟追欢楼,结果在房梁上发觉有一条细细的线,臣才想通,这炎娘怕是用钢丝铁丝一般的东西自绝,随即被人放下来,伪装成凶杀。”
第二十四章 难更与人同
“在这么短的时间要做好这一切,可不容易。”轩辕曜蹙眉,“此人必须当夜得在追欢楼,难不成是那个情郎?”
“圣明不过天子,”钱循点头,“一个晚上,足够此人将这些事串联起来,忍着悲恸处理炎娘的尸身,从而栽赃嫁祸。”
“炎娘之死,与我兄长有何干系?”贺熙华冷声道,“他这有些迁怒了。”
钱循叹息,“他未必是迁怒贺熙朝,他或许只是单纯恼恨,为何神仙打架要牵连无关人等,他可能还恨白雪词,若不是她非要向贺党寻仇,也不至于将自己和炎娘都置于万劫不复之境。兴许他不关心谁是真凶,他只是想将水搅浑,让他眼中仍置身事外、岁月静好的人都付出代价。”
“他早在江南就识得白雪词,加上炎娘死前也唱了那曲白雪词,故而……”钱循淡淡一笑,“他偷偷去了一趟江南,见过炎娘生前的数个好姐妹,臣不得不说,自古红尘出侠女,此言一点不假,不论世事如何变迁,她们从头到尾都未想过背弃彼此。此人既有功名,自然聪颖异常,很快便推断出另一对情人的身份。”
“贺熙朝和白雪词?”轩辕曜蹙眉,“这哪里还需要推断?”
钱循笑笑,“是晏华亭和白雪词。”
“白雪词是先帝留给陛下的顾命大臣杜显之嫡孙女,杜氏之乱后被充入教坊司,因赴金陵学舞与炎娘等相识。”钱循从袖中取出白雪词与月娘等来往书信,让守让呈上,“她也是在江南,识得了晏华亭。二人情投意合,很快便到了生死相许的地步,英雄气短,白雪词将家亡之恨告知晏华亭后,他一口答应为她报仇雪恨,早日诛灭贺党。”
见帝后二人均听得入神,钱循一鼓作气,“可白雪词等了一两年,发现晏华亭迟迟未有动作,不禁怀疑对方是在搪塞,而她没有猜错,彼时的重明岛仍垄断着海运,没想过与朝廷翻脸。就在这时,白雪词迎来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贺家宝树贺熙朝来了江南,指名道姓要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