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婆婆眼珠儿不错地盯着那车子瞧,恨不得当成个布样子描下来,回去也好和老姐妹们嚼嚼舌头。
正看着,那车上下来位姑娘,竟是直直朝自己走了来。
张婆婆慌忙挺直了腰杆,一巴掌把怀里的猫拍了下去。虽不知道来人要做什么,她的心还是忍不住砰砰地跳起来。
那位姑娘走近了,满头珠翠险些要晃花张婆婆的眼,她身上带了股香风,张婆婆闻着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掉进了云头里。
“婆婆,烦劳打听一下,这里可是葫芦巷?”那姑娘开了口,声音轻且软,春日里的柳树絮子一般。
“哎,是,是这儿。”张婆婆咽了口唾沫道。
“这巷子里,可有户姓程的人家?”姑娘又问道。
“姓程的……”张婆婆在脑子里把葫芦巷里的人家来回扒拉了一遍,迟疑道,“这巷子里人不多,我记着就小程大夫一家是姓程的。”
听到张婆婆说确有此人,姑娘,也就是阿月眼睛微微一亮,“敢问这位程大夫住在哪一户?”
张婆婆热心地拿手给她指着,“喏,这巷子口进去,西边儿数第六扇门就是。”
“这个点儿他约莫着又出摊儿去了,不一定在家。”
“多谢您了。”阿月说着,从荷包里拣了块碎银子塞到张婆婆手里,没等人反应过来,一路小跑又回到了车旁。
手心里的银子明晃晃的,张婆婆愣愣站在原地,忍不住疑心自己睡糊涂了发了梦。
阿月凑到车帘处,车里的人急切地出了声,“怎样?可打听到了?”
阿月低声同里面道,“问到了,夫人,这儿确实是葫芦巷,里面也只有一户姓程的人家。”
“果真!”谢夫人激动的抬手捂住了心口,“老天保佑,那道士没说谎,我儿这次有救了。”
说着便掀了帘子,跳下车去。
阿月被唬了一跳,忙伸手扶了谢夫人一把,“夫人您在车上就是了。这路不好走,婢子去将那位程姑娘请出来。”
谢夫人摆摆手,往前走去,“总归是有求于人家,总要我亲自去,才显出咱们的诚意。”
巷子窄小,路面泥浆遍布,偶尔还冒出些碎石,让人一不留心就有崴了脚脖子的风险。没走几步,主仆俩穿着的绣鞋鞋面就染了脏污。
谢夫人心内五味杂陈,“这位姑娘住在此处,想必日子过得不易。”
阿月想起方才巷口张婆婆的话,心里总觉得不太妥贴,“夫人,方才我问那老婆婆,她口口声声说的是小程大夫,且说他已经出摊了。这语气听起来,怎地像这程家主人只这一位呢?可若是这位小程大夫便是程姑娘,她身为女子,独居在此,还,还在街头摆摊谋生,这也太……”太古怪了些。
谢夫人不以为意道,“那位阿婆年纪大了,瞧谁都唤一声小也不稀奇,说不定便是那程姑娘的父兄呢。”
“若是这小程大夫指她自己,更说明这姑娘是个聪明能干的。一个弱女子在这世上独自谋生,且还懂岐黄之术,足以见得是心怀悲悯之人。”
谢夫人一颗心全缀在自己这位未来儿媳妇身上,早已将人想得千般万般好,只差请回家去给自己儿子续命。
“便是这家了,夫人。”
阿月走上前去,正要敲门,不防那扇木门被霍地拉开,里面走出个脱脂抹粉的俗艳婆子,站在门外掐腰便开始骂道,“我把你个猪油蒙了心的,废了老娘半日的口舌,搁这儿耍老娘呢!也不瞧瞧你家这光景,哪个瞎了眼的才想着与你结亲,呸,没得坏了老娘做冰人的名声,真是晦气。”
骂完这一通还嫌不够,淬出口唾沫来吐到门口地上,愤愤地跺了两脚,方才走了。
特意跑来结亲的“瞎了眼”的主仆俩面面相觑,一时倒被这阵仗惊住了,停了半晌,谢夫人才犹犹豫豫开口道,“这婆子……是来给程姑娘说亲的?”
“是吧,”阿月在心里擦了把汗,“婢子听她刚刚自称是冰人呢,想来干得便是这保媒拉纤的活计。”也不知屋里这位程姑娘做了什么,能把冰人气成这副模样。这名声要是传出去,以后还怎么嫁出去呢。
谢夫人却不这样想,眉眼间乐开了花,扭头对她道,“这便是天定的缘分了。冰人说上门来的亲事这姑娘也没答应,可不是合该进我谢家的门了?”
阿月:“……”您要非这么想……那也确实挑不出毛病来。
方才那婆子走时已然洞开了门户,阿月只好在门扇上象征性地敲了敲,当作礼节,便同谢夫人一起走进了院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