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这个镇子全赖诸位才得以保全,从今往后,就叫医镇了!”

离开时,全镇的人都出来送行,这里不再是临时拼凑的安置点,而是上了正经地方文献的城镇:医镇。

再走出去几十里,濛濛薄雾中渐渐现出来路边整齐的队列,程斌盯着那飘扬的军旗看了眼,惊喜道:“是康将军!”

无数士兵分列在道路两旁,沉默地目送他们远行。

康雄,王西姆,死鸡……熟悉的不熟悉的都来了。

谁也没说话,只有春虫低低的鸣叫,合着军旗在空中的猎猎作响,传出去老远。

马车吱呀吱呀穿过军阵,忽听康雄扬声道:“擂鼓,吹号,唱军歌,给这些英雄送行!”

乳白色的晨雾中,鼓点伴着低沉的号角声荡开来,像来自远古的呢喃,庄重而肃穆。

军歌并非经常听到的那一首,舒缓悠长,哪怕不听歌词也能体会到里面浓浓的不舍之意。

洪崖忽叹息道:“是当年硕亲王写的。”

在这遥远的东北之地,已经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人物神奇地与活着的人交汇了。

又往前走了几日,回家的期盼逐渐冲淡了离别的伤感,所有人脸上都挂了笑意,眼底洋溢着快乐。

要回家了!

但洪文反而睡不好。

他时常于梦中惊醒,或梦见疫情卷土重来,或梦见尸横遍野,或是……嘉真长公主与自己擦肩而过,渐行渐远。

少年不知愁滋味,以前总跟着师父四海为家,如今竟也有些近乡情怯了。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把他惊着了:从什么时候起,他竟已将那巍峨宏大的都城当成了自己的故乡?

或许是被太医署的同僚接纳的那一天,或许是交到朋友那一天,抑或是……与嘉真长公主邂逅当日吧。

哪怕就此离去,在望燕台的旧时光也注定要成为他人生中浓墨重彩的一笔,无法抹去。

越往南天越暖,从远平府出发时众人还穿着皮裘,等到进了望燕台地界,早已换上一水儿的春衫,整个人从身到心都松快了。

众人归心似箭日夜兼程,四月出发,六月初就到了,一路的奔波劳碌都在看到城墙上巨大的“望燕台”三个大字后烟消云散。

到家了!

按照规矩,众人要先在驿站休整,然后等待隆源帝传召。

驿吏知道这群人是立了大功回来的,故而分外热情,“热水都是预备好了的,诸位大人且先洗洗,一会儿就有热饭热菜送上,但凡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说。”

洪文下意识摸摸路边的界碑,不由感慨道:“一去一年多,竟有些陌生了。”

洪崖就笑,“小孩儿家家的,做什么老人之叹,先去把自己洗吧干净是正经。”

依他看,照那位公主的性子,保不齐什么时候再来个惊喜。

众人都累狠了,果然去狠狠搓洗一回,又大吃一顿,然后一觉睡到大天亮。

六月的望燕台已经很热了,洪文半夜还蹬了被子,被敲门声唤醒时,一睁眼就是几个喷嚏。

驿站里栽种了许多月季花,这会儿都开得轰轰烈烈如火如荼,一开门,暖融融的空气就带着花香味钻进来,甜丝丝的。

那驿吏见洪文睡眼惺忪,脑袋上也乱糟糟的,不由失笑,“洪太医,快拾掇拾掇,宫中来人了。”

洪文愣了一会儿才清醒过来,哎呦一声,跳着脚钻回去梳洗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