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她也知道歌女生存不易,一应喜怒哀乐不由人,倒没把火气撒在玉仙身上。

青雁马上打发小宫女去问了一回,“是去年才中的一个举人,听说还是小三元呢,素有才子之名。”

“这样的也配称才子?”若是游手好闲之辈倒也罢了,谁知竟是个有功名的,嘉真长公主冷笑道,“细细打听了他的来历,再看看入京后跟什么人接触过。”

那小宫女忙答应着下去了。

洪文倒了杯热茶推过去,“公主且驱驱寒意,也去去火气。”

嘉真长公主斜眼瞅他,“难得出宫玩,本宫高兴得很,哪儿来的火气!”

洪文笑眯眯点头,“是。”

见他这样,嘉真长公主活像一拳打到棉花里,自己也觉得没意思起来。

“你懂什么,转过年来就是春闱,总有那么些书生不务正业,想着动歪心思走捷径。因今年皇兄动了雷霆之怒,他们倒不敢像往年那样去官员门下毛遂自荐,便故意给这个写个曲儿,给那个填个词,非要在民间弄出些什么才子名声来……”

十年寒窗苦,一朝鲤化龙。

可什么才算龙?就算中了进士又如何!每三年一届,每届三百进士!可朝廷中退隐的官员才有多少?

饶是有三鼎甲之才,他们自己稀罕,三年一见的皇帝却未必稀罕,左不过先打发到翰林院熬资历……

三鼎甲尚且如此,其他的二甲三甲自不必说,最后泯然众人者大有人在。

如此僧多肉少,想熬出头谈何容易?少不得要想法子走走捷径,先把自己的名声打响了。

洪文还真不清楚里面的猫腻。

他一直都觉得文人气盛,你来我往互不相服,不过常态罢了。于是今儿惊讶这人七步成诗,明儿赞叹那人出口成章,然后拍着巴掌大喊“好厉害好厉害”……

“公主洞察秋毫,受教了。”他认真的说。

嘉真长公主的嘴角微微往上翘起一点,却还努力做出一副“你真是少见多怪,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的模样,“又不是为了教你,哼,本宫只是担忧,这些只知追名逐利吟诗作对的货色真的阴差阳错入朝为官,岂不是天下百姓的大灾?”

她只是觉得那些人未免贪心太过,功名利禄富贵荣华,什么都想要,看轻了隆源帝,也看轻了天下百姓。

皇兄虽酷爱诗词,却从不将吟诗作对与治国理家混为一谈,就算这些人真的因几首淫词艳曲被皇兄另眼相看,也不过是召进宫……继续写诗。

洪文叹道:“确实如此。许多事情看似相近,实则相差甚远,就好比世人经常把针灸推拿一起说一样,可会推拿的未必精通针灸,精通针灸的也未必长于推拿。”

嘉真长公主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她忽歪头一笑,腮边梨涡若隐若现,眸中透出一抹狡黠,“那洪大人又如何,是精于推拿呢还是针灸?”

洪文抖了抖并没有多少褶皱的袍子,正色道:“区区不才,都略有些心得。”

这就是说自己两种都不错喽。

嘉真长公主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先是一怔,继而笑出声。

呸。

洪文见她满面戏谑,仿佛在说:没想到你这么个人也这么骄傲,就笑道:“以前师父教过我几句话,我倒是觉得很有道理。”

嘉真长公主果然被带出兴致,身体微微前倾,“什么话?”

“师父说谦逊固然是好事,但若自己会的硬说不会,难保不耽搁大事,也显得这人有意卖弄,故意先吊个胃口,反而虚伪。”之前倒的那杯茶已经不大冒热气了,洪文重新替她倒了一杯推过去,“所以倒不如大家都说实话,会的就说会,不会的也不用怕丢人,这么一来高低立判是非顿清,不管治国还是理家不都省事了?”

嘉真长公主缓缓点头,也把这几句话在口中反复咀嚼几遍,这才幽幽叹道:“果然微言大义。”

之前就听皇兄偶然提及,说是个很透彻的人,如今看来,果然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