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一刻开宴的正时辰来了又去,不只圣驾,凤辇也不见踪影,是怎么回事?
半个时辰前。
驻守玄武门的禁卫远远看见一大队人马浩荡而来,原本精神一紧,待行得近些,又发现这群人穿着银纹玄袍,嗐,原来是无名殿的弟兄。
等等,这年节时下的,大批无名卫进宫所为何事?队正赶着派人去喊来当值的中郎将。一问之下更加疑惑,中郎将也并不知道无名殿集结人手进宫所为何事,只得顶着一脑门子疑问先把人拦下。
为首的一名无名卫慢下马,冲这中郎将道:“叫你们千牛将军来,娘娘有懿旨要传。”
皇后懿旨?中郎将直觉有异,今日领头这个,脸生得很。且皇后懿旨,娘娘有什么懿旨不先告诉郦王爷么?郦王爷若是知情,禁军又怎会毫不知情。他狐疑道:“有何凭证?”
那人并不下马,只自怀中取出一物递来。中郎将将信将疑去接,这一接到手中瞟一眼,他险些给摔到地上,竟然白玉凤璧!与天子九佩当中最隆重的飞龙璧成一双的凤璧!!
中郎将赶忙再三端详,是正配。他转头就要吩咐去通报千牛将军,那人却轻轻巧巧将玉佩从他手上抽回,不由分说吩咐道:“告诉今日当值的千牛将军,速去彩云殿听候指令,”他又一个眼风向身后几骑扫去,“上城门!”
“等等——”中郎将本能要拦。
温镜毋庸置疑:“你要坏娘娘的事?”
中郎将赶着一躬身:“末将不敢…”他犹豫再三终于下令,“开城门!”
温镜调转马头不再理他,一挥手身后几骑带兵分头而去,自己则带着一队人马直入宫中。他身后两骑没有佩刀,腰间各自别着一柄折扇,扇却不出自同源,一者师承裴游风,一者来自轻烟步月湖,温镜带着他们二人率领一支人马势如破竹,没有半点迟疑。
裴玉露认得宫中的路,一面纵马一面向温镜道:“若是禁军千牛先咱们一步到彩云殿可如何是好!”
温镜将千牛将军支到彩云殿是为了拖延,免得这人太机灵,察觉出不对出宫报信,禁卫军全给引来小两万人呢,可不妙。而裴玉露此问倒不是怕禁军和云是焉通气——云是焉现在人事不知,不可能跟任何人通气。从北面玄武门入,要先经过皇后寝殿才能到清心殿,但大家之前商议认为,云是焉虽然棘手,但彩云殿要紧不过清心殿,不如先一支梦未央满宫放倒,安排人手看住便是,而后再说。
钥娘走东,负责左银台门,秦平嶂和锐哥儿则带着人去攻皇宫西面的右银台门以及九仙门,至于最要紧的内苑关隘,正北崇明、光顺二门,便交予真正带过兵的行叔,傅岳舟则留下据守玄武门。
温镜跃马踏过一处石雕,途经的宫人不知发生何事,生怕“无名卫”们不长眼的高头大马踩到自己头上,纷纷战战兢兢跪成一片,温镜一面答裴玉露道:“他若还没到,你二人便围点打援,他若是腿脚麻利已然到场…”
朝与歌:“我二人待如何?”
温镜高声笑道:“关门打狗。”
半道上绕过太液池,终于有巡宫禁卫想要阻拦,温镜一改与玄武门守将的周旋态度,纵身一剑迅速递出,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凌厉迅捷,直接将这队禁卫的队正头颅削去,一团血污噗嗤一声绽在雪地里没了声息,温镜稳稳坐在马背上头也没回:“再有拦者,格杀勿论。”
进宫的都是白玉楼精锐,刀锋含春,而这春意盎然里杀气也盎然,同时百名昆仑剑修重剑出鞘,一时间春风交杂冰雪,劈头盖脸直向一座宫室侵袭而去——
清心殿。
清心殿不只有禁军戍卫,相反禁军只在外围墙底下巡岗,真正里头守着的都是…真的无名卫。清心殿寝殿和前殿当中有一处回廊,廊下李沽雪看一看天对殿中恭声道:“陛下,即将酉时,车辇齐备,请圣驾出。”
正在这时,他听见一阵马蹄声,而皇宫内苑,绝不该听见马蹄声!
李沽雪很惊讶,他的惊讶在看见一帮骑兵逼近清心殿时转为惊怒:这队人马不由分说破燕朝门而入便罢了,怎还穿着无名殿的服制?他们是假扮无名卫才长驱直入!
“陛下稍安勿躁,暂闭殿门不要外出——”李沽雪扬声向殿内递话,而后他看清了这队骑兵的首领。温镜遥遥住马与他对望,掌中缰绳一勒,坐下紫骓打一个响鼻,马蹄原地踏几步蠢蠢欲动,那马蹄声…
絮絮如喁喁私语。曾经有很多次,不知有多少次,两人这般对望,一人在马上一人在马下,可是之前几次站在马下的人都是温镜,如今他高居马上,腰背直挺,长剑在腰,未肯多言一句。
李沽雪身后无名卫已经列阵,每人皆是右手持佩剑左手握一柄三棱锥,严严实实将皇帝寝殿挡在身后。李沽雪手把上“归来”剑柄,无端觉着自己这佩剑今日重逾千斤,脑中思绪如缕,一时在想,温镜不是约韩顷去了曲江池?刚才还在担心,怎么眼下却进了宫?带着人马,这是想干什么?一时又在想,竟然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千言万语李沽雪哑着嗓子开口:“温偕月,这就是你说的和好?”
温镜注视着他一言未发,忽然一抬手,无名卫们手中兵刃立刻也要跟着出手,却见他只是按上自己腰间的剑柄。嗡嗡两声采庸清鸣,仿似高楼上佳人独倚时信手抚来的笙歌,只听这首领缓声道:“归来未放笙歌散,你果真要与我兵戈相见?”
他身后白玉楼门人和昆仑弟子都紧绷着精神,对面的无名卫也一样,不过他们严阵以待的同时都还有一些疑问:什么意思,你闯宫禁,显见是要犯上作乱,我们无名殿的兵戈见的不就是你这种人吗?
此时暮色四合的夜空中忽然划过一蓬光亮,十分醒目。与年节上大街小巷燃起的焰火不同,这枚焰火没有成什么龙凤呈祥或落日熔金的吉祥花样,却比任何焰火都飞得更高,孤伶伶、直挺挺打入夜空中,伴随着尖锐又绵延的鸣响。那是一枚响箭,在场许多人认出来,又认出射出这枚响箭的人绝对距清心殿不远,肯定是在皇宫地界,是从——
“崇明门,”温镜道,“这是讯号,意味着崇明门已为我所控。我一路自玄武门而来,如今整座皇宫四面城门已尽在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