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话么,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还有可能是唐僧。其实还有一种可能,乃是鬼仙,这队马车领头的就是一位骑白马的鬼仙,他头上戴着乌木面具,身量清瘦颀长,一身枯绿,白灯笼一晃一晃地照在他身上,倒比素白显得更萧瑟苍凉。
车队慢慢地行到城北凤凰街。凤凰街非富即贵,各家各户门庭都宽阔气派,在经过一家门前时,打头的鬼仙似乎看见什么,住了马。
这户人家大门上钉有一柄鬼头刀,鬼头刀背厚面阔,刃口斜切,刀柄雕着一枚鬼头,头上长角,口出獠牙,十分不祥。寻常谁往门上扔这样不祥的刀子顽呢,这弯刀钉住的是一封信。
鬼仙下马。
周围忽然有几道白色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于茫茫夜色里格外突兀,好似幽魂。此夜无月,只有冷风,在这冷风中枯绿衣裳的鬼仙好似浑不在意,依然抬手拔下了锲在门上的鬼头刀。
几名白衣人皆手持弯刀,仔细一看,却与鬼仙手里取下来的那把一模一样,为首的白衣人白面无须也无发,面貌昳丽然但是眉宇阴沉,问道:“鬼仙不问人间事,阁下当真要插手此事吗?”
鬼仙的脸遮在面具之下,看不见喜怒,只淡淡道:“出家不问俗家事,阁下又为何流连扬州?”
白衣僧人手中利刃冷光森然,他面上怒气大盛,好一会儿才平息,道:“多罗宗没有要与三途殿为敌的意思。”
鬼仙似乎是点了头,又好像没有。他抬手将信封摘下来,又将刀原样钉回大门上,道:“旧友不在家中,代收信件罢了,少陪。”
白衣僧人看着他将信封随意地掖进怀中,看着他翻身上马,晃晃悠悠领着一队马车继续上路,就好像根本没有停下来过一样。一名手下这时上前问道:“圣蕖师兄,要不要跟着?”
圣蕖眼中怒火熊熊,盯着白车渐行渐远,半晌才冷冷道:“找着了吗。”
这话颇没头没脑,却吓得他手下僧人瑟瑟,支吾片刻才犹犹豫豫道:“还没有,城中独居的适龄女子当中并没有名中带‘雪’的。”
“废物,”圣蕖缓缓露出一个凉飕飕的笑容,“就你也想跟踪三途殿的人?”
手下看上去不是很服气:“三途殿又如何?大不了依法源寺的例便是——”
圣蕖粗暴地打断:“你懂什么?法源寺乃武林正道,正道有正道的规矩,三途殿却不受这规矩管辖。况且法源寺么…总之,暂不要招惹三途殿,传信回去,须格外留意佩剑的年轻人,另再把饵放出去。”
却说咱们鬼仙大人一路平安无事回到地宫,地宫之中却已有一人等候多时,身披紫衣,腰悬长刀,正是温钰。他是在观音山碰到候他的锐哥儿,听完来龙去脉,便从玉带河一路潜游进城,依照温镜的描述找到了三途殿的入口。
温钰不愿在冶金室干等着。总要做点什么,至少要能洞悉城里的动向。他在地宫里得知,温氏医馆关了门,扬州的疫病全由琉璃寺的医棚接手,加之那圣水确有奇效,如今城里敷用圣水、信奉多罗宗的人是越来越多。
为今之计只有等两个小的动作,他这做兄长的却什么也做不了。
今夜又等来一封信。
付小春道:“我在你家门口甫一停下便被堵,听说慈幼堂最小的还不能下地?那幸好是躲得早,不然早被抓去熬成了圣水。”
依照他的冷淡性子,这已经属于是在安慰人,但是被安慰的人却不知被安慰到了没有,只深吸一口气,冲他拱手致谢,打开信。信中是一张寻常舆图,温钰手却一僵。这舆图十分简洁精确,画的是扬州到狼山的路,画得没毛病,只是这个标注…
温镜写字很有特点,有的小笔画不太规整。
譬如他自己表字之中的“偕”字,那个单立人上头的一小撇,温镜经常是由左到右起笔,写得像是一横短杠。再譬如三笔水,明明是两点一提,温镜去写,写得还是像三条横杠,明明是个偏旁,被他写得活像左右结构的字。就像这舆图上标的“江都”的“江”,你说它是“江”那也是的,可你若说是“三工”,好像也行。温镜写字的毛病温钰从小就没少说他,巴掌也给了蜜枣也给了,统统没用,那会儿温钰就没少对着他的字头疼。
今日一如往昔,头疼。不仅头疼,身上还发寒。温钰猜到,这正是温镜画给那个傀儡的舆图,当时温镜只提过一嘴,如今却被琉璃寺原封不动送上了门。
温钰僵着手,脑中转过千百个念头,派去的傀儡人被抓,这不稀奇,可是竟被追溯到了主人。
那个名叫荣五的傀儡人,身上有什么能联系到温家的信物?并没有。这张舆图上又没署名,那么琉璃寺是怎么知道这人是温家派去的呢?
只能是…
付小春其实很好奇琉璃寺是拿什么信钓鱼,但他这人,一,很君子,路上没偷看;二,很有城府,这会儿即便心里早就抓心挠肝,面上却没显现出半点好奇。忽然他听见温钰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贵派做的傀儡,会起死回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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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跟更新的宝子们,发现前文有个失误,荣升台案重要的收尾没贴进来,改在六十四章
感谢每天点进来的读者,临表涕零,无以为谢,明天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