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取出所需的沉香、龙脑、金颜香、丁香、檀香、麝香、安息香之类,再根据香药的不同品性准备加工处理,例如檀香需要炒,甲香需要煮,龙脑需要研磨。平时这样的工作有其他小内人帮忙处理,而今完全一人做,颇有力不从心之感。

也不知忙了多久,忽闻门边有人问:“你是在合香么?”

蕙罗听那声音已是一惊,回首一见,立即施礼:“圣躬万福。”

“我路过这里,闻到蒸煮香药的味道,便进来看看,不料却是你在制香。”赵佶道,旋即走过来,逐一查看她所列香药,了然道:“原来你是要制我母亲用的合香。”

蕙罗低首道:“官家恕我唐突。”

“无妨,”赵佶微笑道,“我来帮你。”

然后他娴熟地把麝香、龙脑、金颜香、安息香等需要研磨的分列开来,或用捣棒,或用舟形香碾,分别研细,边研边告诉蕙罗香料不同,需要的粗细也不同,“太细则气息不绵长,太粗则气息不柔和”。最细的是用舟碾加水研磨,香末飞入水中,最后取浆液沉淀后的末滤干备用,“如此更为细腻。”他解释道。

同时指挥蕙罗把未处理的沉香、檀香切成麻豆般大,用慢火炒至黄色后研磨,再问蕙罗:“有没有背阴糙?”

蕙罗愕然说没有,他检视工坊,发现了一些干燥的浮藻,就自取了依旧研细。

蕙罗看得目瞪口呆,俨然沦为为他做助手状态,在他指导下把除金颜香、龙脑、麝香外的香药放入一只定碗中,用慢火熬制,待香药变得极软后,依次添入那三种香品粉末,再用制好的炼蜜调和均匀,使之冷却呈极稠的膏状,然后赵佶再从工坊的香脱模子里挑了形状好看的,用来印制成香饼,最后用朱砂包裹,盛入蕙罗备好的瓷罐中。

“必须找一花开之处,将香罐埋在花树下。”他认真吩咐,“如此窨一二月,香气尤为温雅蕴藉。”

蕙罗答应,问他:“官家经常合这剂香药么?”

赵佶颔首:“小时候我ru保用,但没过多久太后就不许她用了。配方ru保也记不大清楚,所以我长大后反复调试了很多次,才确定了最后这种。”

旋即含笑叮嘱:“别告诉别人。这次的香窨好了你也别用,先藏着罢。”

蕙罗点点头,明白他是担心太后忌讳。忽然想起,这天五月五日,正是他的生日。这在宫中不算是个大秘密,但因为“五月五日生子,男害父,女害母”的说法,太后不许人提起,成了个禁忌,他的生日被改为十月十日,即位后定为天子圣节“天宁节”,那天会有盛大庆典,但今日,想必是没人向他道贺庆祝的,所以他竟然有空独自漫步至此。

蕙罗犹豫一下,还是站了起来,向他行了大礼,然后道:“祝官家安乐欢喜,长生无极。”

他一怔,然后惊讶之色隐去,看她的双目有水光一漾,微翘的唇角像是含着一千个叹息:“你是唯一敢在今天向我说这种话的人。”

蕙罗告诉他:“我记得,妈妈端午节时,也会朝东京的方向祝祷。”

他颇动情地去握蕙罗的手,蕙罗悄然退后避开,他也不勉强,温柔地凝视她须臾,道:“你来福宁殿,给我做御侍罢。”

蕙罗决然摆首,道:“请官家容我留在尚服局,我很喜欢我的工作。”

“是因为十二哥么?”赵佶问。

蕙罗低首不答。

赵佶无奈地叹气,“那么,我让人升你为典饰。”

“多谢官家恩典,但请恕我不能接受。”蕙罗立即拒绝道。

赵佶诧异道:“这又是为何?”

蕙罗见他貌似心情甚好,遂斗胆说道:“六尚二十四司内人与后宫嫔御不同,各司其职,有明确的分工,窃以为,内人的升迁进秩,应该按其工作成效和功劳来定,而不应仅凭位尊者喜恶来作升降取舍。”

赵佶颇有兴致地问:“那依你之见,该如何评定六尚内人成绩?”

蕙罗道:“内人日常做了什么,可每隔三五日自己写下来,交给上司,作为依据,上司按月给内人评定成绩等级,若有额外的功劳,便另书一笔,到有升迁机会的时候,就一起比较内人成绩,按日常等级排名和功劳大小来评定让谁升迁,这样更为公平合理,也可使内人更尽职地做事,明白该做什么,和别人比还差多少,而不是整日计较去服侍哪位贵人更能走捷径、跃龙门,如此,为求贵人垂青而勾心斗角,无心工作的人也会少一些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