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罗强抑着哭泣的声音,抱膝埋首,身体微微颤动,泪落不已。
赵似沉默了一会儿,涩涩苦笑:“但是,梦终究是梦,我不会获得梦里那艘船,也不会拥有船上的姑娘……现在的我,就是一只斗败的王台蜜蜂,连自己的性命都cao控在别人手中,如何能保护身边的人呢?连守护我长大的师父,我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所以,你离开我,是明智的,我有什么资格挽留你?”
门后的蕙罗不住摇头,想起郑滢所说“你越接近他,他就越危险”那句话,好容易才按下开门与他相拥的冲动,无力感蔓延全身,只觉肝肠寸断,悲伤郁气从心底浮升至喉间,几乎难以呼吸。
两人随后都无言,隔着一道门背靠背地坐着,默默相守不相见,直到银汉无声,玉蟾清冷,月上柳梢。
远处有更漏声传来,终于令赵似打破了沉默,“就此作别罢,我船上的姑娘。”
然后他站起,阔步离开了蜂场。
蕙罗又呆坐良久,待眼泪流尽,才起身出门,在皎皎月光映照下朝尚服局走去。
而待她在蜂场大门外转身后,赵似现身于后方宫墙转角处,黯然目送她,直到她萧然去远,消失在他视野尽头。
(待续)
58合香
四月十三日凌晨,王皇后开始阵痛,到晚上仍未分娩,赵佶颇焦虑,一直在坤宁殿等待。
蕙罗这天在元符宫陪刘清菁整理准备送给王皇后母子的礼品,深夜才回尚服局,路过尚食局附近时,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在向隅而泣,上前细看,发现是尚食局内人刘韵奴,以前曾向自己请教过香药知识的。
蕙罗忙问她因何哭泣,刘韵奴泣道:“李尚食命我送一屉羊荷包到坤宁殿,说是官家点的夜宵。现在厨房里只剩最后一屉了,我取出装好刚走到大门口,面前忽然蹿出一只老鼠,我吃了一惊,食盒落地,羊荷包滚了一地,没法吃了,官家还在等着,怎么办呀……”
羊荷包是用羊ròu和菜叶为馅做成的包子,蒸制而成,如果刘韵奴刚才取的是最后一屉,现在再做确实来不及了。
蕙罗想想,问她:“厨房有糖蜜韵果和圆欢喜么?”
刘韵奴点头:“离端午不足一月了,这些饮食果子倒是备得多。”
蕙罗道:“那你就送一些圆欢喜,配一碟糖蜜韵果。官家如问,你就说这是应皇嗣降生之喜特意准备的,再说几句祝贺的吉祥话,官家多半就不追究了。”
刘韵奴半信半疑地问:“这样行么?”
蕙罗道:“虽无十分把握,但总比你两手空空地去请罪好。”
刘韵奴叹道:“只好试试看,碰碰运气了。”
赵佶皇长子于此夜出生,被命名为“亶”。
有了子嗣,赵佶欣喜不已,宣布大赦天下。
而次日,刘韵奴眉飞色舞地来找蕙罗,道:“我运气还真不错,送点心到坤宁殿时,皇后刚刚生下皇子,官家心情很好,看见我送来的是糖蜜韵果和圆欢喜,好像更高兴了,还和我聊了几句,今日通知司宫令和李尚食,把我升为正八品掌膳了。”
随即对蕙罗拜谢不已,并问她如何知道官家爱吃这两种饮食果子,蕙罗略一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皇子降生,令蕙罗想起了养母故皇太妃陈氏,如果她在世,现在也是可以含饴弄孙的人了,而现在,逗弄着小孙子的,却是向太后。
这几月发生的事太多,蕙罗悲伤之后颇感乏力,心里也空落落的,倒常常想起和养母在皇陵生活的那段日子,虽然那里不比大内,生活寂寥清苦,但好歹有母女亲情,那种两人相依为命的温暖如今是再也找不到了。
思念养母时,想起曾和赵佶讨论过的养母用的香药,忽然念动:何不按那日和赵佶讨论的配方合一剂香药,看看是否和故皇太妃用的一样?
于是蕙罗开始收集购买相关香药,只是平日事务繁杂,常不得闲做个人的事,待香药品类备齐,已至五月。
五月五日虽是端午节,这个日子自古以来却被认为是不吉利的“恶月恶日”,有百鬼夜行之说。故此当日每家每户都会在门上cha艾蒿、菖蒲、柳枝等,并在手臂上系彩线百索,佩戴灵符,以辟邪驱恶。宫中也不例外,只是结合了一些游艺活动,宫人们系百索艾花,持花巧画扇,吃香药相和的香糖果子,还纷纷到栀艾争香的后苑,看菖蒲编成的天师驭虎像,观射柳,斗百糙等等。
蕙罗难得有一日空闲,趁着尚服局内人们都出去玩了,独自前往尚服局香药坊,配制养母所用的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