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错了,不管是伯父还是姑姑,一但登上皇位,眼中最大的阻碍就是我父兄,有我们在一日,必会一日寝食难安。”
我微微怔了下,静想了会儿,才慎重道:“庐陵王虽秉性懦弱,却有个极有野心的王妃,况且韦氏与我叔父武三思、婉儿都是旧识,若是三人结成一势,怕只有姑姑才有力量相较高低。可惜姑姑毕竟是女子,有庐陵王和父王在,李家旧臣又怎会再扶持一个女子称帝?”
话到此处,我才发现,对庐陵王与韦氏的了解,还是出自婉儿之口。她若晓得当年所教的诸多事,却被我拿来防她、算计她,不知会作何感想……李隆基听后,静了会儿,才举起玉瓶晃了晃,道:“还要吗?”我点头,将手伸到他面前,他笑着倒了两粒,自己拿了一个,默默吃着,略有些出神。
我看着他的神情谨慎,那漂亮的眉目中,平添了几分暗沉,再不似当年初见时的少年意气。那曾在凤阳门外怒斥武将,说着‘我李家朝堂’的小皇孙,如今心中已不止要李家天下,而是想他父兄握住这天下了。
只是,相较于庐陵王与太平公主,他们几兄弟势力尚弱,又如何争得起?
我和他相对静了会儿,他才收了神,伸手掀我裙摆,道:“让我看看伤。”我下意识打开他的手,‘啪’地一声轻响后,两个人都愣了下,我忙道:“好的差不多了,沈秋的医术你还不信吗?”他闷闷地‘嗯’了一声,起身道:“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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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所有郡王都出了宫,入住隆庆坊。
我下了马车,看分立两侧含珠石狮,和那朱漆府门,正想着日后要在此的日子,王寰已下了马车,与李隆基一起先行走入府门。我随在其后,入了厅堂,才见个妇人低头品茶,正惊诧是何人时,她已抬了头,静看了众人一眼,才将目光放在了李隆基身上。
那微挑的美目,和那笑意,竟与当年的德妃一般无二,唯一不同的,这年轻妇人身上多添了些疲态,少了德妃当年的贵气。
李隆基大步上前,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姨母。”那妇人缓缓起身,细看了他会儿,才伸手扶起他,温和一笑,道:“隆基长大了。”李隆基起身后,王寰和我忙上前行礼,他既已开口唤姨娘,此人的身份显而易见,必是当年扶风窦氏留下的血脉,德妃的亲妹。
先是出阁立府,后是姨母相见,临淄王府算是喜上添了喜。
酒宴上,李隆基多喝了数杯,被王氏命人先扶了下去,我独自回了房,看着屋内簇新的摆设,并无困意,便坐在书桌旁,研磨临帖,打发时间。
才写了两张纸,夏至就匆匆入内,行礼道:“窦夫人来了。”
我忙放了笔,迎出了房,只见她正入门,含笑看我。我行礼道:“姨母。”她伸手拉起我,笑道:“隆基今夜在王氏房中,正给了我机会来看你。”我见她熟悉的眉眼,心中一窒,强笑道:“姨母若是想来,随时都方便的,不必特意避开郡王。”
她摇头一笑,随我入了房,接过夏至递上的茶,道:“坐吧。”我坐在她身侧,猜不透她来此的目的,只静陪着,一口口喝着茶。过了很久,她才和气,道:“上次见隆基,还是他八九岁的时候,今日一见才发觉竟这么大了,也有了妻妾,姐姐也该瞑目了。”
我沉默着,没接话。
当年那场变故,至今在太初宫中都是禁忌,无人敢提起,哪怕是李隆基也从未问过我半句,她此时提起,我除了愧疚于心,亦不能说上半句。
好在她并未再继续,只说了些虚话,大意不过是我在宫中多年,看得多听得也多,又入门的早,日后要多担待些。我自然晓得她是听说了王氏的事,才有这种明着寒暄,暗中提点的话,只心中苦笑连连,面上却要笑着应对。
她说了会儿,随便起身,自书桌上拿起字帖,似是愣了下,嘴角含笑看我,道:“这字迹笔法倒是极好。”我听出她话中深意,忙赔笑道:“当年蒙皇祖母的恩旨,妾曾师从寿春郡王习字。”她点了点头,道:“难怪如此熟悉。”
她放了纸,默了片刻,才道:“见你前,我早有话想说,如今看来,却也不知该说不该说了。”我笑道:“姨母但说无妨。”她幽幽道:“我听说王氏已不能再有孩子,又是因你所致,便有心劝你待隆基多娶些姬妾,再要自己的骨肉。”我心中一跳,没接话,她深看我一眼,接着道:“永安,你可还是处子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