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流逝,嬴纵拥着嫁衣的姿势分毫未变,某一刻,窗外忽有一阵怒吼着的风雪声响起,雪絮随着风势蛮牛一般鼓撞在窗棂之上,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儿,嬴纵微闭着的眸子陡然睁开,看着臂弯之中华贵却无人气儿的衣裳眼底终是忍不住一疼。
外头风雪怒号,寒冷仿佛能透窗而入,嬴纵将眸光转向合欢花纹繁复的帐顶,一颗心忽然一阵阵的紧缩抽疼,脑海之中纷乱的现出千百个画面,画面之中皆是同一人,猛地闭上眸子,脑海之中一道声音盖过风雪盖过天地万物在叫嚣!
想她!想她!太想她!
呼吸一重,嬴纵豁然直身坐了起来,眸光扫过那嫁衣,袖袍一扬便转身下地朝外室走去,越是靠近厅门越是能听到外头迫人的动静,嬴纵面色冷峻,想也未想的便将厅门一把推了开,寒风夹着雪粒子迎面而来,嬴纵大步而出,直朝着马厩而去!
容冽守在厅门之外,看到嬴纵如此动静出门当即大惊,本以为嬴纵会有吩咐,却不想嬴纵二话不说就去了马厩,一声马嘶响彻,容冽尚未反应过来一人一马已经冲入了风雪之中,容冽面色大变,一声“主子”被风雪掩下,待他追出几步,却哪有嬴纵的影子?!
顺着府中的廊道疾奔,但凡有挡在身前的士兵皆被他一鞭子挥开,雪幕纷纷,他几乎看不清眼前去路,赤焰在重鞭之下狂奔,他鎏金的墨袍被寒风卷起,通身都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煞意,身后亮起的灯火他不顾,那不断追上来的士兵他不顾,一个劲儿奔出府门,迎着纷纷大雪径直朝城西驰去,马蹄声疾,带起雪沫一路,不消片刻便奔至了城西门楼之下,嬴纵一个收缰立马,赤焰尚未落蹄他已轻拍马背一个飞身上了城楼!
寒风呼啸,雪絮横飞,卷着他的墨袍墨发狂舞,灰色的城楼早被积雪附着,天地苍茫素白皑皑,唯有他一人仿佛从夜色中走出,带着迫人的冷寒和叫人心疼的孤绝独站这城墙楼头,极目远望,眸若寒星,无人知道他看到西方何处,却只见那风雪愈大,而那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的挺拔身姿仿佛化成了雕塑,墨衣落雪,乌发白头!
陆衎御马急急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嬴纵这样一幅仿佛随时都能踏雪归去的模样,挥退了被嬴纵周身气势吓得胆战心惊的城西守卫兵们,他这才脚步放轻的走到了嬴纵身后,低低一叹,语声仍旧温然沉稳,“主子,雪太大了,回去吧。”
话音落下,嬴纵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并无半分动静。
陆衎心知自己所言必定无用,当即也随着嬴纵的目光看向了苍茫的夜色之中,大雪纷扬,苍穹城外的雪原之上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缟白,衬得夜空也有些发灰,他着一身灰袍,站在嬴纵身后无声无息,几乎就要融进雪色之中,默然良久,终是忍不住开了口,“北魏那方虽然蠢蠢欲动,可绝不敢轻易主动进攻,有苍圣军足以,而朝中局势不明,主子和天狼军相隔千里,必定会叫人有机可趁,主子哪怕是心系大秦安危抵御北魏,别人却不会以国为重错失良机,君临中的人都在等着主子回去,还望主子尽早做出决断。”
嬴纵冰冷的侧脸并无半分情绪,周围的冷意甚至比这铺天盖地的大雪还来得迫人,陆衎深吸口气,“商王世子发兵并非是想攻秦,眼下大万大军已撤回,浮图城内内乱已平,王妃又得了上阳郡主的称号,这几日必定是安全无虞的,有王翦将军在前,主子不必着急,容飒这几日必定也到了浮屠,等王妃知道主子在等她,必定会回心转意。”
说到此陆衎又是一叹,这个冬月当真是大秦的多事之秋。
冬月初五,西楚浮屠城商王麾下十万大军直逼大秦西北,初六夜子时,大秦皇宫走水,昭武帝遇刺,二更刚至,西楚兵临的消息传入君临,昭武帝与病中大怒,急令漠北苍穹城御之,西楚或许不足为惧,可初七晨,北魏十万军忽至秦魏相交之地,动机不明,却有与西楚有互为勾结之象,若二国谋秦为真,则秦危矣,一时朝野动荡官民惶恐。
谁也没想到,初七夜,刚刚大婚的秦王上折子请战北伐,见秦王出马,举朝皆安,可文武百官都没想到昭武帝竟然未准秦王之请,就在朝内朝外一片不解惶然之时,秦王却于初八晨违抗皇命,公然领着君临城外的十万天狼军向北疾行,同日,身兼洛阳候爵位的秦王妃沈苏姀称病闭府,在夫君秦王出征的半月之间彻底消失在了君临的权贵场上。
昭武帝重病遇刺,可谓是雪上加霜,一时间立储之声纷扬,昭武帝此番一改往日压而不发的作风,当真着内阁门下论起立储人选来,秦王,煜王,忠亲王,连十殿下都在百官考虑之内,可这个时候秦王出征不说,连素来声名远播手段不凡的秦王妃也因病退隐,秦王在立储上的胜算委实大打折扣,可谁又知道,正称病将养的秦王妃根本就不在王府之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