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之中灯火通明,只有路嬷嬷在为陆氏捶肩,见雍王进去,路嬷嬷便应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殿门一关,屋子里只剩下母子二人,陆氏穿着一件随意的便袍,一头花白的头发已经散下,见嬴麒出现不由得一笑,“这么晚了怎地不回去歇着?哀家人老了,这会子已经有些犯困,外头华阳和华景还没走呢罢?”
嬴麒说着便来为陆氏捶肩,闻言笑道,“还没走呢,母后新赏下的小玩意很得这些小女儿家的喜欢,还在外头摆弄呢。”
陆氏便失笑的摇了摇头,“到底是年轻的小姑娘,哀家当年也喜欢这些小玩意,今日让怀珍收拾库房,却翻出了这些东西,委实有些年头了,好像上辈子一般。”
嬴麒抿了抿唇,“哪有母后说的这般久远,母后可不老。”
陆氏失笑,“这宫里头的女人最易摧折,哀家能有这个年纪已经算是十分不错的了,你也无需哄我,到了哀家这个时候,早就知天命了,眼下也就盼着你们这些小辈一个个的娶妻生子安乐顺遂,你啊你,最是让哀家放心不下。”
嬴麒低笑了一声,不语。
陆氏不看他也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嬴麒的手法极好,她几乎快要闭上眸子,忽然道,“小九,眼看着别人要立后了,等立了后,你还是在身边收个人罢。”
捶肩的手一顿,便再也动不了了。
陆氏依旧闭着眸子,口中平静道,“你的性子过痴,拿得起放不下,到头来折磨自己,当年的事是皇帝对你不住,难为你这么多年不记恨,哀家虽然不说,却是记在心里的,人老了,心也就越软,每每想起总觉得有愧于你,你年轻不觉得,等到将来人老了,身边若是没个人那真是难捱,不管你看上谁哀家总能为你做主,你想要什么贺礼,哀家也应你。”
肩上的手又轻轻捶了起来,嬴麒淡笑着道,“母后记着这些旧事做什么,儿臣也早都忘了,收不收人没什么打紧,不过母后既然说要送礼,不如许儿臣一个愿如何?儿臣眼下还未想到这个愿是什么,等想到了告诉母后,母后可一定要应儿臣。”
陆氏一叹,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伤感,“嬴氏的子孙,大抵都痴的很,你是,皇帝又何尝不是呢,这些小辈只怕都……哎,小辈的事哀家也管不了多少了,这几天哀家总是梦见先帝呢,你说要哀家许你一个愿?好,哀家应你,不管你求什么,哀家都应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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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忽然被推开,嬴华阳和嬴华景转头便看到一身银甲的嬴策站在门口,他面上带着淡笑,一双眸子却微微眯着辨不出情绪,嬴华景见他的眸子在屋子里乱看,当即便摆弄着手边的精致小仕女人偶道,“皇祖母已经歇下了呢,八哥要请安现在进去还来得及。”
嬴策淡淡的“哦”一声,漫不经心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皇祖母休息了,明日里和她说一声我今夜来过便可。”
话音落下,殿门被关了上,嬴策的身影亦消失在了殿门之后。
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嬴策穿在身上的银家锵锵作响,宫灯的冷华落在他的银甲之上,更是反射出刺人的冷芒来,宫人们见他出来忙不迭的下跪请安,嬴策却是目不斜视的往外走去,走出寿康宫的大门翻身上马,马鞭挥起,如同一阵疾风般的朝天圣门而去!
一路上风驰电掣,夜间的冷风毫不留情的落在人身上,银甲渐渐冷的好似冰块,冷的他四肢麻木,冷的他一颗心结起了冰碴子,马鞭一下又一下的落在马背之上,不多时便有淡淡的血腥味儿弥散,嬴策半分不觉,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八皇子府,巍峨的门庭并不比亲王们的府邸差,嬴策猛地勒马,瞬时磨得马儿一阵惨烈嘶鸣,府门之内的看守听到马嘶当即打开了府门,又立马殷勤的上来为嬴策牵马,嬴策将缰绳朝那小厮一甩,黑着脸入了府。
皇子们成年之后都会有府邸封赏,自建成的那一日便有礼部派人专门负责监管,无论有没有人住,皇子们的府邸都必须干净整齐鲜活瑰丽,因而当嬴策某一夜无处可去的时候才能一路至此歇下,而虽然他正式搬出宫已有多日,这府中的侍从却并不多,几乎只有原本打理这皇子府的那么几个,这么多年来他身边的亲信并不多,仅有的几个跟随时间的长的眼下都在这府中,且还不知能不能称其为亲信,巍峨高阔的府邸,此刻正一片冷清。
得知他回来,早有管家上前来迎,本来是个大笑脸,看到他那冷沉的面色之时口中的欢喜之语却如何都说不出了,只能默默的行了礼安静的跟在了嬴策的身后,这管家乃是早年间从西岐族中调拨出来的,这么多年一直管着皇子府,暗中替淑妃办宫外的差事,从前的他素来知道八殿下是个平易近人的,此番得知八殿下出宫来住他心底还暗喜了一把,若是能得小主子赏识自然比他长年累月当个空头管家的好,可没想到,八殿下搬来府中不过三日,这个“平易近人”的印象却从头到尾被他推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