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潇沉默着,一双眼睛狠狠的盯着谢桥,过了半晌,他才冷森森的道:「这些话,是不是一直都埋在你心里?是不是你一直都想对我吼出来但却不敢吼,是不是你认为我带你去见那些人,去那些地方,不过是将你当作笑柄和小丑?是不是你认为我除了家世和自作聪明外,一无是处?说,是不是?」
谢桥被他吓了一跳,这才醒悟自己气急之下都说了些什么话,他立刻低下头,呐呐出声:「不……也不是……」心里却想着你既然都知道,何必还一定要求证呢,这种话若再说一遍,你的脸皮再厚,只怕也下不来台吧?
沈潇忽然一把攀住了谢桥的肩头,死死的攀住,那力道大的像是能把谢桥捏碎了似的,只把谢桥吓得脸色煞白,抬起头慌乱地道:「我……我不过就是随口说说,你……你不会恼羞成怒要杀我泄愤吧?沈……沈潇,我们……怎么说也曾经有同窗之谊,你……你不要当真啊。」
沈潇深深的吸了口气,再吸了口气,他定定的看着谢桥,语气忽然无比的深沉:「你……你就是这么想的我?你从来都没有想过,我为何不趁着青春年少上京考取功名,而要守在这杭州城里吗?在你的眼中,我就是一个只会欺负你的恶少?」他忽然放开了谢桥,失笑道:「笨,明明知道你从小就这么笨,我却还对你抱着希望,谢桥啊谢桥,你……」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深深的深深的再看了谢桥一眼,然后转头就走。
谢桥愕然抬起头来,为什么他觉得……他觉得沈潇的语气里,似乎带了一抹痛,一抹钻到自己心里的痛呢?他看着那个潇洒不羁的身影有些踉跄的穿过石板路,想起他说过的那最后几句话,猛然间就觉得心头一跳,他面上发热,一只手紧紧的捂着胸口,只是仍喃喃道:「不,不可能,你对我的心意,绝不可能是如我对你的心意那样,不可能的,你是名门公子,怎可能有这背德之念。」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热的烫手,他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再次摇头:「别……别妄想了,你是什么人,不过是个普普通通,又穷又酸的秀才罢了,他是什么样人物,就算要体会一把那龙阳风流,也断断不会选中你的,能……能和他有那一段年少情谊,已经是上天待你不薄了,再生妄想,连天都不会容你的。」
说是这样说,然而沈潇的话,还有他的表现,就宛如在谢桥心中投下了一块大石,搅得他心神不安坐卧不宁,三天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回想两人间的点点滴滴,越想就越觉得沈潇确是对自己有意,这令他窃喜不已,早在那个黄昏,自己的心便丢在那温柔俊朗的少年身上,从此再也寻不回来了。
但细细一想,又觉不可能,谢桥自认为不是那种妄自菲薄的人,但是他和沈潇,那确是一个地一个天,而且还是一个无底地洞和九重天的差别,怎么想,他都不敢相信对方竟会真的喜欢自己。
窃喜与绝望,这两种情绪折磨的谢桥辗转反侧茶饭不思,三天后,他终于走出了那间小小的书屋,他要找沈潇问个明白。
他这一辈子都很窝囊,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大胆的决定,所以这一次,他想豁出去试试,不论结果如何,即便换来最终的绝望,也比这样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要好,何况,何况听那日沈潇的话,看他的表现,也许……也许他真的是对自己有意而自己不知呢。
连谢桥自己都被这大胆的决定吓了一跳,但他不想再顾虑了,就如同一个已经绝望的人忽然发现了一根救命稻草般,他迫切的想抓住这根稻草,即便下一刻它便会折断。
屋外的太阳很大,是这梅雨时节里难得的大晴天,谢桥心中的希望更大了,他觉得这是个好兆头,于是惴惴不安的心情似乎平静了不少,他在当街上稍稍站立了一会儿,便往沈府而来,这时候,他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件破釜沉舟,甚至很可能将自己置于死地的大事。
快要到沈府的时候,就连一向迟钝的谢桥也发觉了异常,这街上的人怎么会这么多,而且为何会有那么多的年轻姑娘家都抛头露面了?他放慢了脚步,跟身边的一个老人打听情况:「老伯?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何大家都聚集在这里?」
那老人看了一眼谢桥,呵呵笑道:「没什么,听说沈府的沈公子今日要上京去参加秋试,大家都久闻沈公子的风采,便都想来见识一番,顺便也预祝他能够蟾宫折桂,为咱们杭州父老争些光彩,你也知道,咱们江南向来就被誉为灵秀之地,但这已有几十年了吧,也没闻说出个状元,如今大家都把希望压在沈公子的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