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说对方什么都比自己优秀,如果他是一个扶得起的阿斗也行,偏偏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谢桥就越来越发现,自己简直就是传说中那团扶不上墙的烂泥巴,而且沈潇怎么说,也算是他的主人,因此再以后,谢桥便收了那叛逆心思,奉行起惹不起你我躲得起的政策了。

但即使是这样,沈潇似乎也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而且欺负的一次比一次狠,终于,在谢桥丢了一头牛的时候,他被逼着给沈潇签下了一张「十两银子」的欠条,十两银子啊,对于谢桥这样一事无成的穷人来说,就是天文数字,从此后,沈潇动不动就拿着这张便条到他眼前晃,不是逼他一起去酒楼会友,便是拉着他一起到湖上泛舟,顺便和一些文人墨客谈诗论赋,只气的谢桥都快吐血了。

一直到后来,他们不再在书院里读书了,谢桥也因为年纪大了而不适合再放牛,于是沈潇大方的借了他二十两银子,让他在城西开了一家小小的文房四宝店铺,本来这个举动让谢桥很是感激他,但谁知,刚签好欠条,沈家就转眼又在谢桥的铺子旁边开了一家更豪华的文房四宝店,还兼营书籍绘画等等,更时不时就会有价值连城的古画出售,因此谢桥的生意会有多惨淡,是人就可以想得到。

因此几年过去了,谢桥挣的钱只能勉强度日,哪里有余力去还沈潇的债,好在沈潇欺负归欺负,除了在邀不到谢桥的时候拿欠条在他眼前晃晃之外,也没有认真催那些债务,只是如此一来,谢桥就不得不跟着他出入令自己自惭形秽的各种场合,偏偏沈潇似乎就是为了凸显他自己的优秀,走到哪里都要把谢桥介绍给人,然后有一些据说是特别要好的朋友就会用很怪异的眼神看着谢桥,偷笑个不停。

就算再迟钝的人,也忍受不了自尊被这样的践踏,因此在今天,谢桥终于爆发了,他拒绝了沈潇的邀请,逃一样的跑回了家里。倚坐在窗前,看着那丝丝缕缕的细雨,一股莫名的愁绪和烦躁涌上心头,脑海中又出现了两人小时,沈潇在一旁认真的教他一字一字背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的情景。

他的心口剧烈的痛起来,一行泪顺着脸颊潸然而下:如果……如果人能够永远不长大,永远没有差异没有机心该有多好,他和沈潇,是不是就能够一直那样温暖而甜蜜的过一辈子,而不是像现在,自己每看见他一次,就要被伤一次,那出色之极的面孔不再是自己可以直视的,在那么优秀的人面前,自己就像是一只蝼蚁般微不足道。

第二章

傍晚的时候,雨停了。窗外的芭蕉舒展着叶子,还有一滴滴晶莹自叶尖滴落,谢桥痴痴的看着那株芭蕉,幻想着如果用芭蕉叶包一个大粽子,那该是多么的美味。

不过芭蕉叶包着的大粽子没有出现,院中倒是出现了一个潇洒挺拔的人影,那踏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不似以往那般规律,如同主人的心情般,带了点焦急和怒气。

谢桥叹了口气,他知道沈潇会来,事实上,他能忍到这个时候已经令谢桥意外了,今日在断桥下自己公开的忤逆他的命令,这大少爷岂能受得了,现在才来找自己的晦气,已经算是他的大度宽容。他站起身,默默的收拾了一下凌乱的书桌,假装没有听见那渐渐迫近的脚步声。

「为什么不和我过去?」沈潇终于来到了门口,语气中有些不甘和愤怒,他没有进屋,只是倚着门,目光凌厉的盯着正在收拾书桌的谢桥,那平凡的眉眼,修长的手指,撩拨的他心里蹿起了一把火,而最恼人的是,这把火他还不敢随意的发泄出去。

谢桥停了手,仍低垂着眼睛,不去看沈潇布满了不悦的脸,他的眼光愣愣盯着自己的手指,然后慢慢的皱起眉头道:「书店没人看着,我急着回来看店。何况那是你的朋友,我又都不认识。」

话音未落,沈潇一步跨了进来,哼了一声道:「是吗?既然这样,明天请个人来看着书店也就是了,我替你请。」

谢桥猛然抬起头来,窗外黯淡下去的天色让他无法看清楚沈潇的眼神,一股一直积压一直积压的怒火与不甘让他终于彻底的爆发了,他如同一只受伤的猛兽向沈潇吼道:「请人?为什么要请人?我有手有脚可以自己弄的事情,为什么要请人?如今我挣得这点钱连养活自己都很难了,凭什么去请人,还是说你再借钱给我?然后凭着那张借条继续对我颐指气使?」

他微微的顺了口气,然而犀利的语气不变:「沈潇,你……你不就是家世比我好了些吗?为什么要这样的欺负人?你……你是比我强,可我在凭自己的力量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你呢?你除了花着家里的银子去结交那些所谓优秀的人,还有什么本事?天下学子千万,你敢说你比每一个人都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