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字落下,赵进已经走出了屋子。他有些留恋的回头再向屋里看一眼,然后转过头去大步离开,从始至终,竟是再也没有回头。

水无攸和叮当终于从床下钻了出来。两人都有些狼狈。叮当拍着胸口道:「先生,我都差点儿吓死了,原来皇上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在这里。」

水无攸点头叹道:「是啊。唉,我虽然只教了他半个月,但他把我说的话全都记住了。这点实在是比我另两个学生要强得多。」

叮当知道他说的另两个学生就是指自己和齐康,不由得吐了一下舌头,将水无攸负在背上,嘿嘿笑道:「先生,皇上既然放咱们离开,想必侍卫们很快就会撤出去,虽然这样,也不可张扬了,我还是背着你悄悄从后门溜出去吧,出去之后咱们再买轮椅。」

水无攸点点头。叮当便背着他悄悄出了缀星阁,一路潜行,果然不到一半路程,就听说侍卫们撤了下去。再走几步,便来到了千碧湖。

只见湖边闹哄哄站着一群人,叮当抻着脖子望了望,被水无攸敲了一下脑袋,这才扮了个鬼脸继续往前走。

水无攸回头看去,只见赵进此时站在湖边,有一个穿着太监服色的人正跪在那里,抱着他的腿抽噎哭泣,不一会儿,便见赵进伸手拉起了他。

水无攸欣慰的一笑,别过头来,忽听叮当小声道:「公子,说起来那竹枝我也是常常见到的,然而就在刚刚,方忽然发觉他倒和你有几分相像,皇上又说什么替身,莫非,皇上是把他看作了你的替身吗?啧啧,那样的话,那个太监也挺可怜的啊。」

水无攸微笑道:「这世上怎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既没有,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真正的替身。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有他们自己的个性,脾气,品德,就算一开始能做替身,但慢慢的,总会接受他不是替身的那些方面。唉,我只愿皇上能早日想通这一点。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是我的学生,我可不希望他的情路也如我这先生一样的坎坷艰辛。」

叮当将水无攸往上托了托,呵呵笑道:「没有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啊,公子,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

几天后,江南和冉国的边境出现了两个风尘仆仆的人,其中一个坐着轮椅,以白巾蒙面,虽是满身风尘,一双眼睛却清澈如水。

「公子,喝完这碗羊汤,我们就可以进入冉国边境,现在两国停战了,贸易往来什么的都非常频繁,出入方便着呢。」叮当咬了一口油饼,又推了一碗热乎乎的羊汤给水无攸。

「我是真的吃够这些东西了。」水无攸无奈叹息,然而想到还有一半路程要支撑下去,却不得不将羊汤喝下去,现在的他,是滴酒都不能沾惹的。

叮当又咬了一口油饼,忽然道:「公子,我才想起来,你说那天,竹枝为什么要投湖啊?听皇上的语气,好像是说着什么一幅画,难道是因为他把画毁了吗?什么画这样珍贵?吴道子的?」

「不是。」水无攸喝了一半羊汤,放下碗来,苦笑道:「那是当日我的一幅自画像,是皇上逼着我给自己画的,也没什么稀奇之处,想不到他竟当做宝贝一样的保管下来。不过如今,终于是丢了。挺好,不丢掉,他怎么可能跨过心里的那道坎儿呢。」

叮当点点头,将最后一口油饼放进嘴里,看着水无攸喝了剩下那半碗羊汤,便扶住轮椅往雇的马车那边走,一边感叹道:「走吧公子,皇上心里那道坎儿是跨过去了,可在冉国,还有一位殿下等着你去救赎呢,阿弥陀佛,老天保佑他还能坚持到这时候。」

叮当话音刚落,水无攸脸色就变得苍白一片,咳嗽了几声后骂道:「乌鸦嘴,康儿绝不是短命之相,他将来必定是贵不可言君临天下,怎会如此轻易死去。哎,你磨蹭什么呢?还不赶紧走?往下的路程我们要星夜兼程,不要歇息了。」

叮当撇撇嘴,嘟囔道:「不是说不是短命之相,将来必定君临天下吗?那还有什么好着急的……」话音未落,看到水无攸瞪向自己的凶狠眼神,连忙嘿嘿一笑,抱起水无攸便上了马车。

小闵子最近的情况很不好,很不好很不好。

大清早的,他顶着两个黑眼圈从屋里出来。齐康好不容易才睡下了,处理完那点儿无关紧要的政事,就又和他说了半夜的水无攸。熬到现在,他也有些支撑不住了,让丫鬟们帮自己看着殿下,他则来到厨房,跟大师傅要了一碗炖的浓浓的鸡汤喝了,又把给殿下特意熬的补气养血的补品等端走。

自从水无攸离去后,这府里便再也没了往日欢笑。小闵子站在廊下,感叹的四处望着,只觉这些景色明明都没变,依然是柳绿花红的,但怎么看上去,就这么死气沉沉的呢?莫非花草也有灵感,知道旧日主人早已命赴黄泉,所以它们也不似往日般精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