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无攸愕然回头:「叮当,你说什么?你怎的……会忽然这样说?」然后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轻声喃喃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他会被废吗?不可能,皇上那样爱他,怎可能废他?」
「公子,皇上是爱殿下,可他不能因为这份爱,就把江山交给一个行尸走肉般的太子啊。」
叮当终于忍不住了,走出门去看看左右无人,方折回来,豁出一切似的道:「我实话告诉你吧公子,那夜我去找殿下,他……他整个人的头发都花白了,连身子都有些佝偻起来,若不是那张脸孔还没变,我是……根本不可能认出他的。只怕不出一年,他……便不在这个人世了。」
水无攸失神的看着叮当,仿佛是在努力消化他的话,过了很久,他的眼泪流下来,痛苦的别过头去,哽咽道:「我……早该知道的,你尚且如此,何况……何况是他……不行,我……我要去找他,我得救他……」
「可是公子,皇上不会放你离开的。」叮当叹了一口气,他也想水无攸早日回到齐康身边,只是赵进心爱的人却也是自家公子,因此这皇宫守卫格外森严,他们是插翅也飞不出去的。
「我……我有办法,可是叮当,这需要你帮我。你考虑清楚,如果你助我逃走,日后便只能留在冉国,再也回不到江南了。或者可以偷着见上爹娘兄弟一面,却永远也不可能以光明正大的身份回家。」水无攸抓住叮当的手,眼中神色既难过,又有一丝哀求和渴望。
「公子,只要你有办法,叮当就一定帮你。」叮当握住水无攸的手,神色坚定。
◇
一向平静的皇宫后院,忽然问就热闹起来,原因便是,皇上最看重的那个人忽然无故失踪了。
对于这个人的身份,只有很少几个人知道,见过他的人就更是少之又少。只知道皇上对此人十分看重,看重到为了他不惜放弃整个后宫的地步。
在侍卫们东奔西走的时候,赵进却端坐在水无攸住着的房间里,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慢慢的啜着一杯茶。
一拨拨侍卫来了又走,没有人带来好消息,但赵进却一点都不着急,他的目光偶尔会溜到床下,看两眼那垂地的布幔,再把目光收回来。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嘴角扯起一丝笑容,记忆中,这是当日那人和自己捉迷藏后说过的一句话。还记得他从来都是很高明的,两个人捉迷藏,自己从来就没有赢过他,却不料多年后再玩这个游戏,他竟然会变的这么笨。
门外忽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大宫女良玉有些慌张的跑进来,一见到赵进,她便跪下禀告道:「回皇上,竹枝不知为什么投湖了,奴婢喊人将他救上来时,喝了好几口水,只说什么皇上定然要杀他的,奴婢想着,不管怎么说,他是……皇上的人……这是死是活,还该由皇上来定夺。」
「什么?」不动如山的赵进猛然站起,手里的茶杯整个都打翻了,他的脸色青白不定,眼神中射出凶狠的几欲噬人的目光。
良玉吓得脸色惨白,赵进是一个温柔的人,最起码是一个表面温柔的人,所以没有人看到他如此狠厉的模样,心中叹了一声,知道竹枝这条小命是保不住了。
却见赵进的脸色变了几变后,终于恢复原来模样,只是语气仍然冷冽如冰:「那个笨蛋现在在哪里?」
「还在湖边跪着哭呢。」良玉觑着赵进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回答。
「不争气的东西。」赵进咬牙骂了一句。忽然对良玉道:「行了,朕知道了,先让他在那里跪着吧,朕等一下就过去。」
良玉面上露出笑容,知道竹枝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连忙磕头退了出去。
这里赵进在原地站了良久,眼看着窗外,忽然缓缓开口道:「记得你曾经告诉过我,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先生,我一直都听你的话,凡事不争不求,到最后,方坐上这皇位,得到了天下。」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于是我便以为,凡事只要让它顺其自然,最后总能如我所愿。然而今日我才明白,得到天下,并不是说我什么都可以得到,对吗?现在,就连一幅画,我都保不住。我知道,我若因此杀竹枝,你必定就会出来吧?可是……我是真心的不想杀他,就算为了你,也不想,虽然,他只是一个替身。」
赵进说到这里,又悠悠的叹了口气,举步向外走,一边慢慢道:「你们走吧,留得住人,也留不住心。他日若有闲暇,江南还是欢迎你们的。只愿那时我也能放开心结,找到命定中人,再与先生把酒言欢共话西窗。此刻北国尚有些微料峭春寒,请先生……务必小心保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