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的泪终于落了下来,他想他以后的生命中,再也不可能出现像水无攸那样惊才绝艳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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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万籁俱寂,几声梆子传来,在这晚春的深夜里,显得无比凄清,无端的,便似要断人肝肠。
齐康静静倚在椅子的靠背上,手里握着水无攸最后留给他的那个人偶。想起他托杨青转告给自己的话,他说:「日后,若是想着我,我就和他在一起,即便死了,魂魄也是在他的周围。若是忘了我,便将这个埋了,扔了,我在九泉之下,就不等他了。」
他慢慢的把木偶又像往常般贴在了脸上,喃喃道:「先生,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其实,你只是骗我的对不对?你的魂魄,根本不会过来陪我,你和杨青那样说,只是想在我日后得知真相的时候,心里会有些安慰,不至于万念俱灰,对不对?先生,你真是太了解你的学生了,你知道他没了你,若再知道真相,就活不下去了,这是你和他相爱一场,留给他的最后一点仁慈,是不是?」
他将木偶在自己的脸上蹭了蹭,悲伤道:「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就为了保护叮当吗,你知道只要你开口,我总是会相信你的,可是我一定会查到底,为了保住那个跟了你几年的小厮,你宁可负我,宁可让我在今日肝肠寸断,痛入骨髓……你怜惜他,怎的就不可怜可怜我……」
脑海中浮现出和水无攸相处过的一幕一幕,从江南回来后,这些情景每日都要在脑海中浮现几回。对方的一嗔一笑,一举一动,都是那样的鲜明,然而越是鲜明,就越是刺的他痛不可当。
他又想起当日在和伊犁国对战的时候,自己曾经也怀疑过是水无攸通敌卖国,也将他关了起来,他还记得他曾经小心翼翼的问过水无攸,问他自己这样的怀疑他,他会不会生气。
他记得当日水无攸只是哈哈一笑,然后摸了摸鼻子,他是这样回答自己的:
「虽然吧,这个结果让我这个降臣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是作为你的先生,我很高兴看到你这个进步。殿下,人人都说做皇帝好,然而大家只看到做皇帝的好处,却不知,皇帝是这个天下最孤独的人。因为他们不能相信任何人,他们的一生中,不仅仅是身为王者的快意霸气,更多的,是充满猜忌怀疑的寂寥。」
眼泪成串落下来,齐康抚摸着手中的木偶,凄凉道:「无攸,是你说过的,我怀疑你,你不会生气的。可是你为什么走了?为什么到最后,你也不肯告诉我真相。其实你生气了是吗?因为我说过不会再怀疑你,终此一生都要信任你,可我最后食言了,所以你生气了对不对?」
齐康的模样就好像他是真的在对着水无攸说话,而不是对一个木偶,他的语气里充满了痛入骨髓的哀伤,眼泪在袅袅的熏香中一滴滴打在木偶身上。
「我明白了,这是你对我的报复。你要让我从此后做一个最孤寂的帝王,因为你说过,皇帝是这个天下最孤独的人。我也说过,我会永远的信任你,信任……我的爱人,我会是天下第一个……第一个不孤独的帝王。可是我食言了,所以你宁肯选择默默的走掉,也不肯回头看我一眼,也不肯给我只言片语,让我有后悔的机会。无攸……你……你好狠,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痛有多痛?别的帝王,总还有一个枕边的人,可是康儿连这个枕边人也没有,你明明知道的,没有了你,康儿这一生都不会再让人躺在我的身边了。」
视线慢慢挪开,落在桌子上,就在桌子对面,摆放着一杯美酒,是水无攸生前最喜欢的梨花白。从回来后,凡是齐康能够去到的地方,无论是花园,还是书房,寝室,餐桌上,都摆着这样的一杯酒。
他慢慢的将那酒拿起来,一颗心如同被刀子狠狠刮着,泣不成声的自言自语道:「无攸,你和我说过,阴间的酒不好喝,所以你说你只要有一线生机,也不会轻易赴死,难道现在,你就不怕阴间的酒难喝了吗?还是说,你实在是支撑到,支撑到连最后一丝生机也没有了,所以只能绝望的等着死亡将你吞没,是吗?」
「殿下,别尽想这些事情了,先生在九泉之下,若知道殿下这样的糟蹋自己,心里也一定会很难过的。」小闵子走进来,齐康的这些自言自语让他痛的几乎要昏过去,可是他不能昏倒,否则又能有谁来劝慰殿下?虽然现在的情况,什么劝慰都是没有用的。
「是啊,睡吧,也许睡着了,今晚无攸会来找我。」齐康忽然站起来,他面上露出一丝笑容,慢慢的走到榻上躺下,怀中抱着那个木偶,然后忽的开口问道:「小闵子,你说无攸今晚会来梦里找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