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楼眼睛微微眯起,轻声道:“还有许多人是单看得见眼前的利益,瞧不清长远的路。只说不杀士大夫的规律若是废了,该有多少人拍手称快。”
当年为人不知变通的秦无涯几次三番开罪王丞相,王丞相欲杀之而后快,可惜无法可依,于是只能找人暗杀了秦无涯才算出了这口恶气。赵平桢知道秦小楼正是回忆起了这件事,于是暗暗观察他脸色,孰料他面色如常,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于己无关的事情。
赵平桢饶有兴致地用手托着一腮问道:“明栋,你照实说,你究竟想不想为你父亲报仇?”
秦小楼答的毫不犹豫:“不想。”
赵平桢一脸不置可否的表情,目光犀利地盯着他。
秦小楼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大方地回视赵平桢的目光,一字一顿道:“没有一天,不想。”
当晚秦小楼回府,虽然变了时光变了地点,没有变的是那个喜欢站在回廊等他的人还是依旧站在那里等着他回来。
秦小楼将身上的外衣解了披到秦程雪身上:“天凉了,明日起多加件衣裳。”
秦程雪轻轻捉住他的手,与他携手向里屋走,淡然道:“我若病了,哥哥还会留下照顾我吗?”
秦小楼甩开他的手,停下脚步不走了。
等秦程雪转过脸看他,秦小楼面有愠色,冷冷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不作践自己?”
秦程雪别开目光,不甘地回嘴道:“那哥哥呢?”
秦小楼凉凉地倒抽了一口气,半晌后抬起手搭上秦程雪的脸颊,一口气叹的委婉:“程雪啊……”
秦程雪捂住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哀声道:“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肯放下一切跟我走?”
秦小楼只是摇头:“我想要的才刚刚开始得到,我不能。程雪,我背负的东西不想你再触碰,我希望你有自己的生活,你娶妻生子,儿孙满堂,为何偏要这样?你什么时候才能体谅我的心思?”
秦程雪漠然道:“我既管不住你想做什么,你也管不得我。你做你想做的事,我等我想等的人。”说罢转过身不再看秦小楼,过了一会儿复又涩声道:“从前母亲说我们的脾气都像父亲一样倔,那我们便比比,到底是谁更倔。”
秦小楼看着弟弟的背影,心酸极了,忍不住上前拥住了他:“程雪,你这又何苦……”
秦程雪忍住眼里的泪水,竭力用平静的语气道:“我只求你完成心愿后,可怜可怜我,也成全我的一片心思。”
秦程雪一贯是秦小楼的命脉所在,他听出了弟弟话中压抑的极大的痛苦,终于忍不住松口道:“等我打退金人,再为父亲报了仇,若你还是这心思,我余下的年岁全是你的。”
秦程雪浑身一震,转过身,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手虚扶着秦小楼的肩,仿佛生怕一用力就将眼前的景色捏碎了。他试探地问道:“哥哥?”
秦小楼用力搂住了他。
当晚秦小楼和秦程雪睡在一张床上,秦小楼躺下很久也没有睡着,他一个翻身,秦程雪就惊醒道:“哥哥?”
秦小楼将他搂进怀里,轻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过了一会儿,却若有所思地问道:“程雪,若你遇见一个长的与你我有些相像的人,你会如何?”
秦程雪想了一会儿,答道:“我会不喜欢他。”
秦小楼问道:“这是为何?”
秦程雪道:“相貌是我与哥哥的牵连,别人若是像了,我便觉得是他冒犯了我的东西。何况哥哥便是哥哥,我只要你一个便足了,另一个相像的人于我又有什么好处?”
秦小楼点点头,为他掖好被角,道:“睡罢。”
过了几日,虞小鼓和他几个青梅竹马的师兄弟离开了瑞王府。赵平桢想了些阴损的法子试图留住他,然而虞小鼓走的坚决,是一副宁死不回头的态度。赵平桢无奈,只得任他去了。
赵平桢先前所谓的“若他喜欢一个人必定是一心一意的”一话倒是说的不假,可惜虞小鼓早已有了心上人,是千斤拉不回的一心一意。
到了这时候,赵平桢骤然生出些失落和嫉妒来。他嫉妒那名被虞小鼓真心对待的少年,因为从没有人那样对待过他。父皇和母后的爱不是全心全意的,这一点生在帝王之家的他早在襁褓中就已明白;赵南柯的爱也不是完整的,他有许多的顾虑,甚至还会防着自己;孟金陵似乎对他是真心的,但他让他放弃征战他不肯,让他抛弃一切跟他出死牢他还是不肯;杨莹嬅的爱看似全心全意,却充满了控制欲和独占欲,是他所不能容忍的;秦小楼对他,甚至没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