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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守城的第二十天,赵平桢和章究召集了所有守城的将领和官员,开始商量弃城南下一事——这是先前早已定下的,应天府中的钱财早已被转移的差不多了,皇帝甚至觉得这座盛极一时的陪都不值得那位将军来为他陪葬,也因为,大穆实在损失不起任何将领了。

金兵的人数并不多,因为战线拉的太长,所以参与这次攻城战的甚至不到一万人。他们没有围城,只是每天攻城,不仅因为人数不够,也因为他们一路攻无不克,几乎已是不屑围城打消耗战了。所以,要从城中逃走并不是一件难事。

章究摊开一张地图,指点道:“届时汪将军领第一支队伍先从这条路走,是为探路。若无意外,瑞王殿下领第二支队伍从这条路南下,韩将军随后……”

他规划完出逃计划,军帐外突然有一个探子喊道:“报——将军!金贼又来攻城了!”

在座除了几人急匆匆离去布置兵力之外,其他人都是一脸疲惫。长久以来的战争耗光了所有人的激情,除了厌烦只剩下倦怠,尤其是在后路都已规划好的前提下——而这所谓的长久,却只有短短二十天。

赵平桢沉默地坐了良久,突然抓起岸上的一枚砚台摔出去,将所有倦怠的将军吓了一跳。

赵平桢额角青筋暴起,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喊道:“我不甘心——不甘心!”这是他参与的第一场仗,虽早已知道结局,却未料过程如此憋屈。

众人正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间,一直沉默的秦小楼突然开口:“那就打。”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投向了秦小楼。

秦小楼沉着道:“敌军有多少人?”

众将士互递眼神,一时间已有人带了几分嘲意,唯有赵平桢和章究认真地看着他。一人道:“敌军一万,六千骑兵,三千步兵,一千工兵。这些天已折损一千人。”

秦小楼又问:“守城军多少人?”

那人又道:“一万,一千五百骑兵,七千步兵,一千五百工兵。已折损五百人。”

秦小楼接着道:“我们守城几天?出战几次?”

“二十天……只守不战。”

秦小楼蓦地站起身,慷慨激昂道:“孙子言,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金贼以区区一万人就敢打我一万人守的城!这种必胜之仗,为何不打!”

众人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也有那瞧不上秦小楼这等年轻人的,嬉笑道:“秦大人,你说怎么打?谁派人去打?”

秦小楼却不急着说战术,继续激愤道:“金兵为何敢用一万人就来打我大穆固若金汤的陪都!这是从太祖时就定下来的南京应天府!不是随随便便一座废城!因为他们这两年来攻陷大大小小三十七座城池没有不遂不克的!因为他们知道我们早晚要把应天府拱手让给他们,因为我们怕了!!我们怕到不战而溃!!!可他们是骄兵,骄兵必败!”

在座之人有的是依旧不屑,有的却已皱紧了眉头,承认他说的不错:五万驻军守的应天府,还没交锋皇帝就带着四万人逃了。如果驻军不走,应天府未必会失。如果他们不是早知有了后路,短短二十天也不该耗尽他们的战意。

赵平桢缓缓开口:“你想好怎么打了?”

秦小楼面色如常地看着他:“我会想到的。”

座上有人发出唏嘘声,却被章究一个个瞪了回去。赵平桢微微一哂,起身道:“罢,你先随我上城墙看看。”

第20章

金兵的骑兵从四周压进,在平原上织成一张黑色的网,这张网从下方扑向应天府的东城门,而铁蹄下飞扬的尘土则是天空中的网,将整个应天府的东面包围。整片土地在铁蹄的撼动下颤抖着,无形的压迫感笼罩着城墙上的每一个人,秦小楼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将左脚向后迈了一步,然而他还没站稳,赵平桢已强势地搂住他的腰,逼着他只许向前、不许退后。

城墙上一排弓箭手拉满弓弦,屏息计算着金兵的距离和速度。只听守将一声令下,一片羽箭织成的网洒向金兵铁骑,却丝毫没能减缓他们的速度。一排弓手射完箭,另一排弓手旋即换上,只见箭雨不停,进攻不止。

赵平桢抄起一把长弓,缓缓地瞄准了平原上的一个动点,弓被拉成满月,“嗖”的一声,一箭破空而出,一名金兵同时从马上滚落下来。

秦小楼淡然一笑:“殿下好准头。”

赵平桢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我虽散漫,骑射的本事却从未拉下。百步内的距离,便是骑马,我也能十射九中。五十步的距离,若我射不死谁,便是我不想让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