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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著头,没有争辩,只是默默捣碎药草。

他以为他将来还有很多机会见到那个人,毕竟他是堡主,应该经常在堡里,然而苍寒堡真的很大,唐黎有时故意绕路靠近江庭赭的住处,有时故意在他们相遇的湖边徘徊,怀著期待的心情,却连那人的影子都没有看过。

冬去春来,他只在新春祭天的时候,远远地看到那人,穿著一袭华服,金冠玉带(江庭赭向来喜欢玩疑似皇帝装的spy,话说野心这个东西啊……),俊逸得不似凡人。

唐黎混在人群里,不能再向前一步。他远远看著他,眼里都是他,心里是满溢的期待和涩然。然而那人没回头,没有感觉到他炙热得几乎泪水盈眶的眼神,甚至根本没有向这边扫一眼。

唐黎回去,用在苍寒堡攒了很久的钱在集市买了一个小小的透明琉璃瓶,装了那朵月光花,挂在颈子上。

暗恋,不得见,不被察觉的心思,一天天等待著奇迹发生等待得如同走进坟墓一般没落。

如果不是这心思,唐黎不会一直留在苍寒堡,毫无意义地呆了两年。

他渐渐开始不期待再次相遇,可每晚还是会不自觉地去湖边,好像对著湖中的月亮发呆就能够突然之间被一声轻笑叫回神,然後发现那人依旧笑著站在身边一样。

唐黎自己也不懂,一面之缘,为什麽就让他被绊住了。只是月下一声淡淡的“迷恋一辈子”而已,难道自己就真该中了这种咒?

在湖边,他没有等到江庭赭,却遇到一个叫凤兰的人。

他没见凤兰之前就久仰大名。他知道凤兰是江庭赭的一个新进男宠,但因为个性很张狂也很得宠,很快成为堡里甚至医者们之间的普遍话题。一见,发现他长得确实很美,是那种有点魅惑让人很容易垂涎三尺的美。

其实唐黎最初对凤兰并无好感,他自知生得平凡,虽然同岁却完全比不上凤兰的魅力,况且因为流言导致的偏见和因为对江庭赭隐藏得很深的感情导致芥蒂横在中间。无奈凤兰看他倒觉得很对眼,常常趁他来诊治的时候缠著他不放,唐黎又是那种不好意思把人拒之门外的性子,这样一来二往也没办法讨厌他,很快就成了朋友。

凤兰是个很活泼的人,他每天锦衣玉食,却喜欢居安思危地在枕头下面囤积银钱,说是以备不时之需;男宠不能随意行动,他就托唐黎帮他到集市去卖首饰,每件都定了价钱,少一分也不卖,每次唐黎从集市回来顺便带一些糕点给他,他就像占了莫大的便宜一样喜笑颜开。

和唐黎一起张大的人都很少把感情表现给别人看,无论是郑天问殷莫的淡泊还是郁沈影的温和,唐黎其实是个很情绪化的人,却直到遇到凤兰才第一次释放出来。他跟著他爬墙上树恶作剧,关上门大声说别人的坏话,很多虽说不大道德却又没有什麽太大危害的事情,他曾经因为认知上的条条框框没有敢尝试,也都跟著凤兰一起试过了。

他经常会旁敲侧击地问他江庭赭的事情,凤兰对江庭赭的评价很好,总是笑著说他既英俊能干又开朗理智,是个能做大事的人,至於外面那些不善的评论,凤兰说,那都是凡人的妒忌心吧。(参见《凤楼记事》)

唐黎每次听的时候眼里都露骨地透著羡慕,幸而凤兰没有觉察。他没有听凤兰说过他们床笫之间的事情,然而那一副侃侃而谈的得意明显透露出他是多麽了解那个人,唐黎跌进了一个循环,每次都围著凤兰淘出一点点关於江庭赭的零零星星,听了之後得到一点点慰藉,却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更加失落。

唐黎就这样麻醉在这日复一日的漫长中,他一直以平淡自居,平日善良温和不惹是生非,自以为就这麽在苍寒堡里磨著能磨许久,却没想到很快就迎来了人生中第一次转折。

他没有仇人,不代表他朋友没有。凤兰完全是走到哪里祸害一片的招摇性子唐黎是知道的,但他总觉得凤兰心眼其实不坏,就没有规劝他。谁知锋头太盛定遭人挫,凤兰和一个叫明月的同样当红的男宠开始你争我斗,并殃及池鱼。

明月过於单纯,凤兰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但他身边有个贴身仆人叫红玉的,总帮他支些阴险的招数,这种复杂的斗争凤兰并没有当真,唐黎也没有什麽经验,没想到会有牺牲者,更没想到自己会沦为其中之一。

在整场残酷的游戏里知道它是要真真正正拼命的只有红玉一人,其他人懵懵懂懂,自然胜负分明。等到真的有人因此而死,一直不管不问的江庭赭也只得懒洋洋地插手,那是唐黎事隔许久之後又再次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