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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著他伸过手来,把唐黎从地上拉起,微风撩起头发,他拢了一下,含笑道:“我没有见过你。”

“天下之大,岂是所有人你都能见过的?”

男人愣了愣,随即莞尔:“我叫江庭赭。”

江庭赭,很好听。唐黎在心里默念了这个名字,道:“我叫唐黎,新进的医者。”

就听江庭赭轻笑,风中飘来的声音仿佛是:“堡里什麽时候来了个那麽年幼又迷糊的医者。”

唐黎已经虽说年仅十三,也不喜欢被当成小孩,可是看江庭赭微微一笑没有恶意,又把到口的反驳压下去了。

江庭赭带著唐黎,轻轻点地,居然踩著莲叶越过湖水,唐黎虽然不是不会武功,被他这样拉著掠过湖面仍旧很是欣羡。他始终没能学会郑天问的“落雪”,不能随意看乱梅零落,他也不能像江庭赭这样点水,於是错过了湖心清冷的夜色。

江庭赭把唐黎带进了一间院落,唐黎看得出这并非堡内普通人物的住处,却也没想过此人竟然就是堡主本人。江庭赭把他领入屋子,没有点起蜡烛屋子里却是亮的,唐黎看到桌上有一盆花,散发著淡淡蓝色的荧光,花形如同浮雕般典雅而繁复,花瓣有如水晶般璀璨。

“越陆岛几乎已经绝种的月光花,好不容易才得到一株活的,它只在夜间开放,很美丽对不对?”

“是很美……”唐黎呆呆地看著,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手感如冰一般寒凉,他叹道:“世上竟真有这种存在,真的好神奇……”

月光花唐黎是听殷莫说过的,只是连好像无所不知的殷莫都说它已经绝迹,因此唐黎不曾想过真的有机会见到它。

“你喜欢?”

“喜欢,”唐黎点点头,遥想道:“人们都说越陆是个仙境之国,如果有这样的花,那我相信它是仙境。”

“喜欢的话就拿一株回去做纪念吧。”江庭赭说著,就在唐黎惊讶之际摘下了一朵,递到他手里。

小小的花朵冷硬如冰,却不会融化,江庭赭看著唐黎低著头受宠若惊又战战兢兢的样子,若有所思地浅笑道:“月光花被摘下来之後,永远不会凋谢腐烂,一生停留在最美的时节,仅仅这一点,就……足够迷恋一辈子吧。”

银色的光透过窗棱,皎洁地打在江庭赭身上。他站在有著琉璃光华的花边,高挑结实的身躯靠著身後的桌子,影子打在书架上,狂放潇洒却又温柔平和。

迷恋……一辈子麽?唐黎看著眼前英俊的男人,有些恍恍惚惚的非真实感。他甚至不大清楚他在感慨什麽,却有一点点隐隐的麻痒像小蚂蚁啃噬著心脏,握著的冰冷的花,都因为指尖的温度热起来。

那是初恋,他当时不甚清楚,只在夜色下自顾自脸烧得通红,却仍旧被江庭赭看到了,他笑了,笑容有一丝邪魅的潇洒:“你真可爱。”

他走过来低下头,唐黎的心脏跳得很快,在他以为江庭赭就要对他做什麽事情的时候,江庭赭却只是把头搁在他耳边,用他温雅的嗓音道:“今天的事情,是秘密哦,不能告诉别人。”

江庭赭身上带著一种沈沈的熏香味,让唐黎迷醉了一下,等他被夜风吹醒,已经回到了他的清风小筑。之前的温柔暧昧,仿佛只是南柯一梦,唐黎躺在床上,却再也难以熟睡。

江庭赭……这个名字就像带了咒,想到就七上八下,那朵小花被唐黎握在手上不知道该怎麽办,插在瓶子里怕被风吹走,压在枕下又怕弄坏了形状。

他以为他与他之间有了交际,从此有了一个甜蜜的小秘密,他说他很可爱,他还摘了那麽一朵名贵的花给他。

他并不知道,初恋虽然刻骨铭心,却常常在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匆匆结束了。

第5章 短暂的初恋~

第二天他就知道了“江庭赭”是苍寒堡堡主的名字。他十八岁,两年前接手了苍寒堡以来整个在整个北方飞快扩张领地,效果卓著。

医者们在他们的小院里边摆弄药草边谈论著,他们说也只有在这里才能随便说话,要是在堡里被听到就惨了──江庭赭生性阴狠无情,狂妄自大,敢在他面前有一丝不谦恭的人都难保是什麽下场。

他们说他荒淫好色,养了好几院子的女妾男宠,每天侍寝的人都要更换;他们说他嗜杀成性,作恶多端,教众在北方的大片土地上烧杀抢掠无所不为;他们说他刚愎自用,妒忌心强到甚至迫害身边有才能的下属;他们说盛极必衰,随著南方翠月殿的多次挑衅,苍寒堡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唐黎听著发愣,他想一定是什麽地方错了。那样一个笑起来温柔俊朗的男人,那样一个在月下怀著虔诚的心情欣赏一朵花的男人,怎麽可能是他们口中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