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华一面将他身上湿透的外袍脱下来,一面用干布去擦他的黑发:“我不太怕冷,倒是你啊,一定马上换身衣裳,不然才会染上风寒了呢。”
裴洛低声笑道:“我似乎找到一位贤妻。”
绛华看了看他的脸色,转身将行军床上的被子铺开:“你快把身子擦干,到床上躺一躺,我看你已经累坏了。”
裴洛本来还想开几句玩笑,可是心情实在沉重,便老老实实换了里衣,在床上躺下。绛华将他换下的湿衣服拿起来,放在火盆的架子上烘干。她回身坐在床边,用干布慢慢帮他擦头发,每擦一下,都有一阵紫光闪过,很快还滴着水的发丝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裴洛几乎是一躺下就睡过去了。
绛华坐在一边瞧着他,眉目清俊如昔,只是其中困顿已深。她知道他已经快接近极限了。裴洛再能干,也不过是有血肉之躯的凡人,他领兵到现在时间也不算长,而肩上的担子却太重,压得他喘不气来。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慢慢沿着他的眉间描绘。
她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自然而然地就出神了,忽然闻到一股焦味,才想起烘在那里的衣裳,连忙走过去拿起。只是衣摆的地方有一点烧焦了。她用手指一抹,这点印子也消失了。
绛华将衣裳叠了叠,轻轻放在枕边。
裴洛在晚饭送来的时候,索然无味地扒了两口白饭,然后看了一会行军地图,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绛华觉得不太对,伸手在他额上一摸,触手滚烫。她连忙端来热水,硬是把他叫醒,他也只喝了两口,便摇摇不想喝了。
绛华焦急起来,想要妖法把他的病痛都渡到自己身上,结果这个法子对他根本没用。她才刚一伸手,他肩上那条小龙立刻出现,凶狠地瞪着她。
绛华和那条小龙对峙了一会儿,鼓起勇气伸手去碰,手上立刻就如灼烧一般的疼痛。她收回手,看着手心那个红印,实在没有办法了。她是妖,尽管裴洛肩上的那条龙还未长成,她也完全被克制住。
她想了想,站起身将烛火吹熄,慢慢解下身上的衣衫,撩起被子的一角钻了进去。裴洛昏昏沉沉地睁眼一看,随手便抱紧了。绛华将脸贴着他的心口,听见他的心跳,一下一下,似乎和自己的合在一起。
军帐外面,依旧是细细的雨声,淅淅沥沥,没有尽头。
幸好被子里很温暖,两人发丝纠缠,交颈而眠。
绛华慢慢合上眼,待醒来的时候正是敲过第一遍更声。她睁开眼,只见裴洛已经醒了,支起半边身子不知在想什么。
绛华伸出手去摸他的额,已经不是那么烫手了。裴洛握住她的手,慢慢躺下来:“出了点汗,已经没事了。”
绛华轻轻嗯了一声,将被子拉在身上,又闭上眼。
裴洛伸手抚摸着她的颈,过了好一阵,才叹了口气:“难得你这样主动,我却有心没力,真是可惜。”
绛华一时没听懂,隔了一会儿才瞪了他一眼:“裴洛,你这人当真是……”她顿了顿,也不知道该按个什么词给他,只能转个身去睡了。
裴洛贴近她身上,低声道:“绛华,我怕是真的没有办法攻下沂州了。”
绛华想了一会儿才道:“其实困龙滩在子时水面都很平,大概有一个时辰。你们可以在这个时候过去。”
裴洛叹了口气:“我知道,这几天我整日待在那里。可是这一个时辰实在太短了,对面又是对方的岗哨,马上就有一场恶战,根本过不了多少兵力。”
绛华只能遗憾自己修为太浅,若是能将困龙滩里的水都弄走,这道天堑根本困不住他们。事实上,别说是她,便是修为很深的余墨也办不到,就算是东华清君亲至,也只能束手无策。
裴洛凝思一阵,有气无力地开口:“别想了,现在是怎么也想不出来了。”绛华安慰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裴洛握着她的肩,正要开始迷糊,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立刻坐起身。绛华已经看习惯他这样,这几日都是半夜里突然想出什么办法,于是立刻坐起来想,等过一会儿,又自己全盘否定。
裴洛想了一会儿,又慢慢躺下来,从身后搂住她:“绛华,我似乎有办法了。不过到底有没有用,还得等天亮。”
绛华对这个没半分好奇,语音也渐渐模糊了:“嗯,你想到了就好。”
裴洛伸手将大半被子都盖在她的身上,靠在帐篷边上,静静地等待天亮。
天色刚亮,裴洛又去困龙滩附近看地形,折回军营时候,看见后营的军帐都已经收起,炉灶锅子都堆在一边。他不明所以,正见凌镇予迎面走过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凌将军,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