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相手下也不乏文士,席面上一人一个对子,听得绛华昏昏欲睡。裴洛居然颇有兴致,也卖弄了两句,立刻赢得席面上一众人交口称赞。
诗词歌赋,她一概不懂,也不喜欢,只是觉得今日的裴洛很不对,不由多看了一眼。裴洛正好也朝她这边看来,一拂身旁的空位,道:“你到我这里来,帮我斟酒。”
绛华实在很想将一壶酒都浇在他身上。她可以服侍慕绯烟,可还不想被他使唤。她站着没动,一时为人注目,只好不情不愿地走到裴洛身边,跪在垫子上,抬手为他的酒盏满上。裴洛握着酒盏,一饮而尽。绛华瞪了他一眼,又将酒盏满上。
酒过三巡,郑大人突然一拍手,道:“这里是小地方,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来寻常歌舞也入不了两位钦差大人的眼。”他抬手捻须,看来有些得意:“这杂耍,是我们地方特有的,虽然粗陋些,却还有些趣味。”
秦拓放下酒盏道:“郑大人言重了。”
绛华听到有杂耍可看,不由朝后看去,只见一些少年男女脸上化着油彩,拿着一些新奇的器具走到中间的空地之上。
只见有人动手将一座铁条搭成的宝塔架起,约有五六人之高。那些健壮些的少年站在下面,一些娇小的就蹬着他们的肩扶住铁条,一个一个叠罗汉似的高高站起攀附着宝塔。只见最后一人身子异常灵活,在人梯上向塔顶爬去,底下的人却连一丝摇晃都没有。
只见灯火之下,那些少年男女身着彩衣,煞是炫目。那攀爬到顶上的少年做着各种杂耍动作,更显得身子柔韧。
绛华在心中赞叹不已,突然周围一暗,一旁的灯都熄灭了。只见那些彩衣少年身上突然发出了绚丽的火光,华光冲天,映得周遭宛如白昼。众人目眩神离,不由连声叫好。她正看得入神,突然被人往旁边一拉。绛华转过头,正好对上裴洛漆黑的眸子,睫毛在烟火的映衬下根根分明,很有温柔的味道,不由道:“你做什么?”
裴洛嘴角带笑,轻声道:“等下我喝醉了,你扶着我往人多的地方走,莫要忘记了。”
绛华还待再问,只见裴洛转过头去看中间的杂耍,摆明了不想再说话。点点华光映在他的侧颜,竟是清俊不可谛视。她回过神来,再看中间,杂耍已经到了尾端,一群少年从宝塔上下来,或踏圆环,或将身子弯成拱形,围着中间那站在宝塔顶端的少年。那少年双脚勾着铁条,身子倒转下来,突然脚一松,径自从高处摔下。还没等人惊呼出口,那少年一翻身,又攀附着铁条,稳住了身子。
待那少年从塔上落地,周围爆发出一阵喝彩。
少年们躬身行礼,领了赏就退场了。
周围的灯又被重新点上,不知怎么竟有一梦初醒的感觉。
裴洛斜着身子坐着,抬手端起酒盏:“郑大人费心了,我敬大人一杯。”他酒意上脸,连言谈之间都有些不复沉稳。绛华不由想,刚才见他还清醒得很,总不至于这样就醉了吧?秦拓微微皱眉,道:“宣离兄,你怕是有些醉了。”
裴洛突然一斜身,靠在绛华身上:“我怎的会醉了?”
绛华连忙扶住他,却见他微微睁眼,眼中清明。
秦拓站起身道:“郑大人,裴兄不胜酒力,只怕今晚就到此为止了。”
郑相点点头,看来有些遗憾:“只好如此了。”
绛华扶着裴洛,只见他脚步虚浮,装得似模似样,慢慢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突然裴洛身子一晃,推了凌晟一把,才勉强站稳。绛华见他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很是得意,实在恼火,忍不住重重掐了他一下。裴洛闷哼一声,脸上装出一副没事的神态,压低声音道:“等下再同你算账。”
绛华心绪大好,微微笑道:“你就不怕我现在揭穿你?”
裴洛看了她一眼,长眉微皱:“你敢?”
绛华心中突地一跳,竟然被他的气势震住,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不由在心里哀叹,她真是越来越活回去了,为花精一族抹黑,害怕一个凡人,实在太丢脸。
这接风宴,因为裴洛中途离席,就这样散了。
秦拓将人都送走了,折回花厅,看见裴洛正坐在桌边饮茶,眼中清明,哪里还有半分醉意?他大步走过去,语气颇为克制:“裴兄,今日种种,你都该给个交代罢?”
裴洛放下茶盏,淡淡道:“我们之前经过夷族村落,那边的东山口外有郑相派来的侍卫把守,我就觉得不对劲,于是上山查访。结果发现这位郑大人居心可昭,连龙袍玉带都准备好了。”他站起身,将装砚台的锦盒打开:“郑相拿得出这样的东西,只怕早就暗地里准备多年了,可惜之前南巡的竟然没有一人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