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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宅 盛可以 920 字 2022-11-20

但是,怎么和老板娘说?她肯定不能提到程小蝶,因为老板娘和程小蝶已是水火不容,她更不会把程小蝶的话和盘托出,那是出卖朋友。更何况,程小蝶说过和她是“同命人”,她和她早已是心有灵犀的了。球球只会把程小蝶藏得更深些。但是老板娘平时待自己不薄,如果不跟老板娘讲,免不了于心有愧。球球一时间觉得很不好办,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心里就有些急躁。

自那晚撞见梧桐树下的“背时”事以后,球球好几天没见到县长,晚上也没有到树下找过她,这时候想起了来,也就想去看看她怎么样了。但是她忽觉头重脚轻,扑倒在沙发床上,很快睡过去了。清晨的时候,公鸡鸣得很凶,拼足了力气,声音生硬,完全不像往时那样自然与平和。鸡叫第三遍的时候,球球起来了。她先是到鸡笼里看了一下,看它有什么变化。结果公鸡还是公鸡,伸直了脖子,眼圈放得很大,盯着来者,很莫名其妙的样子。

讨厌的家伙!球球骂了一句,然后整理床铺,开始梳头。梳头时她闻到了头发的汗臭味,昨夜里她汗湿了几回,她不觉得,这会儿头发全粘一块儿了。不过,她喜欢闻这种味,就像小时候习惯闻脓疮及一切肉上的腐烂味道。她闻着熟悉,觉得那很香,某些食品里夹杂这样的香味,只不过其他人的鼻子没有闻出来而已。

时间还早,她有足够的时间梳头。镜子不过巴掌大,她慢慢地挪动,才看到自己的整张脸,或者把它挂在墙上,移动自己的脸,也就慢慢地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好像真如老板娘所说,她长大了,白粒丸催发了它们,也把她的脸催起来了。她发现凹下去的腮部,不知什么时候平整了,脸饱满了许多。眼睛更黑,遗憾的是,牙齿没有变化,还是参差不齐。

傅寒,长得什么样子呢?她非常突兀地想到了这个即将出现的人。不知道在这个长长的暑假里,她能不能和他成为朋友,两个人能不能有更亲密些的关系。接下来她嘲弄了自己的想法,自己把自己弄得满脸通红。于是她离开了镜子,带着关于牙齿的遣憾开始扫地,抹桌子,摆凳子,心情出奇地好起来。

母爱的气味

人们从集市里买来艾叶和菖蒲,扎成束,屋里屋外到处悬挂,据说可以避邪。端午节的气氛,就首先从这荡开的艾叶和菖蒲的味道里飘浮出来了。艾叶是苦的,叶片与菊花的叶子相似,杆茎笔直,没有分枝,长的有一米多高,在乡下的野地,篱笆墙里,到处生长。菖蒲则长在水塘边,叶子像一柄剑,从水里拨出来,一团一团,到端午临近的时候,好像知道即将派上用场,就已经蓬蓬勃勃的了。

端午节这天,悬挂的艾叶和菖蒲都风干了,香气更浓,镇里人用艾叶熬成水喝,可以治咳嗽;再用艾叶菖蒲一起加水煮了,洗个澡,有祛百病的说法。这天天气很好,是人心期盼的艳阳天。小镇人早上就开始煮艾叶菖蒲水,这时候的热气如烟,从各家门口或者房顶游出来,像姑娘的裙子摆来摆去。艾叶草的味道越煮越浓,伸出舌尖,就能舔到它的苦味。苦艾叶的清香中夹杂棕叶香,还有一并磨入米粉做粉蒸肉的八角香,将近中午时分,整个小镇都香喷喷的了。

县长背着手在街上逛了一阵,似乎没找到她感兴趣的事情,有点索然无味。在白粒丸店的对面,她选择了地势较高的斜坡上站好了,仿佛占领了某个至高点,看着芸芸众生,来来往往,众人皆醉她独醒,神情超然。两截猪屎短辫,一左一右,哼哈二将般守护着她满脸黑污的脸,细瘦的脖子缩在破衣领里,比脸色白出许多。县长还是穿着那条花短裤,只是被撕破了裤腿,风一吹,半片布料扬起来,落下去,半边白花花的屁股时隐时现。县长不管这些,她似乎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她像即将出征的将士,已跨上马背,那半片裤腿,如战旗飘场,呼呼作响。

龙船喽——,鼓响哪——,划呀划么船哩——,划呀么划一夜哟——!县长听到了胭脂河里的鼓声,大声喊了起来。但是,她的声音里没有一点快活,倒像是唱某种悲伤的调子,接近于哭丧。县长的嗓子明显哑了,所喊的立即被人声轻易地淹没。县长的嗓子是患了感冒,还是因为呼喊过多才变得这么嘶哑,没有人知道。她自己也发现了嗓音不够清脆嘹亮,咳了两下,重新起调。但无论如何,这一天,没有人注意县长了。人们嬉笑着交谈着,从县长面前走过,嘴里吃着东西,眼里不断地被别的新鲜东西所吸引,因为这一天,县城里也会有一些人下来胭脂河看龙舟。他们衣服的颜色,发型,甚至走路的样子,都成为小镇的新奇景观。小镇这个时候,总是人满为患,无论理发店,百货商场,菜市场,都得削尖了脑袋才挤得进去。小摊铺店主手忙脚乱,为应付每年中难得的一次好生意,发动了全家老小,看货,收钱,讨价还价。小孩子心不宁,被鼓声搅乱了心,干不了一阵就溜了,店主就对着孩子跑开的屁股一顿笑骂,因而凭空又添出许多生活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