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熙华正撑着头沉思,孙熊留意到他比初见时又清减了几分,又想起其平日亲政清俭,不由得再度感慨贺家歹竹出好笋。
“我刚刚得到消息,”贺熙华缓缓道,“今岁河东道大旱,河北道蝗灾,按惯例,这三道今年定会免赋,换言之,淮南道江南道等地便会加征。”
“国库存银不够么?为何一定就得加征?”孙熊诧异道。
贺熙华苦笑,“你未和朝廷那些老爷们打过交道,国库的存银向来是不动的。甭管天灾人祸,凭谁想从户部手里多抠出一个子来,都是本事。”
“竟如此么?哪怕是宰执们也无计可施?”孙熊知道户部都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却不知竟这么厉害。
“若是宰执出面,是会好些。可这帮人怀恨于心,款项可能会一拖再拖,久而久之,若不是被逼到了极致,一般州县都会自寻出路,而不是花上十天半月赶到京城,再和他们斗智斗勇数月,请他们拟文盖印又是数月,有这功夫,早就自己想到法子了。”
孙熊见他忧心忡忡,揣测道:“可是我县年景不好?”
贺熙华长叹一声,“泗州本就不甚富庶,临淮又在淮河黄河之间,历朝历代饱受水患之苦,在泗州都算得上穷县。若是今年再加征,百姓的日子该怎么过?”
孙熊想起县学里那些同窗,他们能识得几个字,已然是临淮县较为宽裕之人,都清贫若斯,可想而知寻常黔首又是如何水深火热。
他自小到大,听闻的都是“海内宴清、四海升平、太平盛世”这类歌功颂德,乍一见这血淋淋的凡间,只觉五味杂陈——被欺瞒的愤怒,揭破真相的难堪,更多的是无穷无尽的愧疚。
“若是你考中秀才,明年八月才是乡试,这段时日,你且可愿意暂不去县学,先在衙内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