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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氏头晕,一是因为天热,一直在院里被西晒的太阳烤着,人又急又燥;二是因为陈姜始终用不紧不慢,风轻云淡的口吻说出快把她气半死的话。这臭丫头现在怎么变得这么难缠?若是从前,她早就三耳刮子两鞋底上去抽她了,可自从臭丫头抓了老三的把柄后,她就有点发怵,一看到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就总不自觉联想到老三杀人的事情,骂起臭丫头来都不能痛快!

她冲陈姜鼻子甩手指:“行,我现在就去村长家把分家文书撕了,我让你跟我犟!”

陈姜微笑:“奶奶慢走。”

娘俩继续拾掇,万氏则跟陈碧云撕拽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把她拽走。但陈碧云也说明了她就在二嫂家,哪儿也不会再去,万氏没办法,想想大孙子的事更着急,只好自己咿咿呀呀哭着往村长家去了。

她现在一心筹钱,什么馊主意都能往外蹦,人又处于昏头的状态。只能先把她糊弄走,关于八百两的内幕,暂时没来及问。

陈姜不知道大楚户律对分家是怎么规定的,往规范了说就为唬住万氏,想起舅奶奶曾经说过万氏和村长眉来眼去的老八卦,她很担心村长不能秉公处理。

如果真的要再合家,房子和地就不要了,她一定会带着廖氏和陈百安离开这个村子,这个镇,这个城,去别处生活。跟那一大家子搅合在一起,别说挣钱,呼吸都困难。

陈姜给两只排排飘看大戏的鬼子使眼色,眉毛往老宅方向一挑,影子心领神会飘了出去;往万氏离去方向一挑,赵媞视若无睹,非得她指指远处的师焱,才不情不愿动身。

给师焱派个什么任务呢?陈姜想了想,还是算了,财神爷就在家里好好供着吧。

中饭晚饭作了一顿,廖氏满腹心思,做饭很是敷衍,随意蒸了点窝窝煮了点杂粮粥。碗只剩一个,给陈碧云用了,娘俩用缸里的舀子转着喝了一份粥。

夜幕低垂,陈碧云和廖氏睡上一张床。家里多了人,话不好摊开说,就让廖氏再难过一阵吧。陈姜在外屋坐着做手工,师焱飘在她身边默默观看。纸张和竹料子被糟蹋了很多,幸好她的工具和笔墨没遭毒手,还有廖氏的玉佩,她一直收在荷包里,要是被老三发现,可有得扯犊子了。

灯油即将燃尽时,两只鬼一前一后回来了。

赵媞的汇报短小精悍:“你奶奶说要拿回分家给的房地,村长说须得你爷爷和你哥重写文书,再拿去县衙换存,你奶奶胡搅蛮缠,被村长媳妇赶了出来,回家一直哭骂到现在。”

陈姜没敢松气,虽然手续繁琐,但如果万氏强逼陈百安,以孝道和救堂兄弟的名义压之,他未必能撑住。

影子的汇报掺杂大量私人感情:“你猜大郎哥把人咋了?把人命根子打断啦!啊哟娘啊,我听大伯说得都吓死了,说人家现在还躺在医馆里没睁眼呢,能不能活都不一定!这样一想八百两一点都不多,这是买了人家一条命呀!要是谁把大郎哥命根子打断了,奶奶非拎刀杀人不可!”

陈姜起身到里屋门口看了看,陈碧云已打起微鼾,廖氏应该也睡着了。她回头轻声道:“你知道命根子是啥吗?”

影子懵懂:“不知道,是头里的东西吧?像我一样摔了头,命根子断了就死了。但是李瘸子家老二也摔过头,他就没死,所以这个人也不一定死。”

“嗯,你说得对。”

赵媞无语地撇撇嘴,师焱凑近听得津津有味。

陈姜白天觉得八百两不可思议,这会儿又觉得不可能这么便宜。命根子断了,那真不是闹着玩儿的。先前苦主还放言不要私了,一定上告,怎么两天时间就同意要钱了?要么没断,只是伤着了?

“老三那边有啥动静?”

影子像三姑六婆似地拍了拍手:“哎,三叔别提了,就知道骂。骂娘,骂你,骂小姑,还骂奶奶,我听得都烦死了,去东厢待了会儿,这才知道大郎哥的事儿。”

“他骂小姑奶奶啥?”

“还不就是嫌家里穷,没钱救大郎哥嘛。说小姑外向,没嫁呢就向着张家,说奶奶偏心,钱都被大郎和四叔用了,现在拿不出来干着急。哦对了,他还骂大伯和大伯娘,说他俩一点用没有,借一圈就借了十两银子。”

陈姜听出点滋味来,老三有意思啊,他这是关心大郎呢,还是关心钱呢?

“去,今晚你别回来了,老三房里蹲一夜,明天早上我要一字不漏地听到他都说了啥!”

影子刚想抗议,陈姜就道:“喜欢我这式样的衣裳吗?干得好,我给你烧一套。”

老宅里,万氏和陈老爷子吵了一夜。这老爷子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干点农活,喝点小酒,对家中一切事务不闻不问,全交给万氏做主,把自己养得精神矍铄,心宽体健。闺女出嫁风波,孙子伤人事件,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从来不发表意见,万氏说啥就是啥,需要他站出来当家长时,他就说两句场面话,不需要时他就不出声。打成亲起,他就这样听媳妇话,几十年如一日,从没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