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不语是天蒙蒙亮时发现不对的。
昨日入夜时他让问雪去打粥,自己却径直出了宫,到碎玉轩里寻了个小铺,又拿来自己费心设计数月的石榴裙图纸,裁了整整一夜的布。
等到天亮,他拖着疲惫混进朝臣进宫的队伍,这才知晓问雪一夜未归。
有感知情绪这么一个能力在,仇不语看人从未出过错。问雪跟在他身边随侍多年,虽然也免不了心底恐惧,但绝对忠心耿耿。
于是他来不及休息,放下图纸后便吩咐另一位服侍的哑奴,将殿门和木窗封死关紧,无论如何都不要出门,而后只身去往膳房,寻找问雪的踪迹。
也正是这会,接到消息的仇扬耳带着下人大摇大摆过来,围在冷宫门口。
看着面前废弃的殿宇,他志得意满地一挥手:“搜!给本殿下狠狠地搜!搜出东西来爷重重有赏!”
“是!”下人们面露喜色,一哄而散。
仇扬耳不知道冷宫有什么东西,更不知道自己这是被当枪使了。反正一听到能够给仇不语找不痛快,他就兴高采烈地带人过来,随口诌了个东西被偷的借口,势必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背后告密的家伙一点颜色瞧瞧。
随后两炷香时间内,他们一无所获。
小内侍擦着汗战战兢兢地跑过来:“二殿下,这......这小的已经派人,把冷宫这片都搜遍了,实在没见着您说的那个贼人啊!”
“什么都没有?”仇扬耳狐疑道:“你们是不是根本没认真找?”
内侍欲哭无泪。
事实上,南烬国皇宫有多大,冷宫就有多大。
因为当年先帝大兴土木,搞宫廷改造,并非是直接在旧宫殿的基础上翻新,而是直接新建。所以冷宫里废弃的建筑都是几十年前的老建筑,先帝带着嫔妃们搬出来后早就锁上了,多年来无人问津,满地乱窜的老鼠比猫还大。
可是这话,给他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同这位混世魔王讲,只敢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进言:“殿下,七殿下好歹贵为皇子,再如何也不至于住进冷宫来。再者,冷宫里的门大多都锁着,咱们的人也进不去哇。”
仇扬耳想了想,觉得内侍说的不无道理。给他传信的人虽然交代了能让仇不语倒霉的把柄,但却没说仇不语一定住在这里。
但毕竟带了这么多人来,声势浩大,若是无功而返,岂不是很没面子?
于是他冷哼一声:“那你为何不去内务处拿钥匙?”
不得已,内侍只好苦着脸回去拿冷宫的钥匙。
说来也巧,他拿着钥匙回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一队禁卫军。
领兵的左卫站在必经之路上,听见声响后清嗓:“何人在冷宫喧哗?”
看见左卫,仇扬耳眼睛一亮:“左卫将军。”
“将军请留步。有人偷了本殿下的东西,躲进这冷宫里来了。”他睁眼说瞎话:“劳烦将军帮本殿下一起找找,抓住那个可恶的贼人。”
有了钥匙,一间一间找过去倒也简单。
再加上还有常年习武侍卫帮忙,很快仇扬耳就带着下人搜了大半。
“殿下稍等。”
走到附近,左卫忽然停下脚步,扫过周围一草一木,眼神锁定不远处一栋外表看起来荒废已久的殿宇。
听着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独自守在殿内的哑奴一狠心,手往方才还在燃烧的柴火里伸,燎出一串水泡的同时也沾了黑色的灰,往老嬷嬷脸上抹了一圈。
下一秒,殿门猛然传来开锁声,薄薄的门板登时被一脚踢开。
“啊!有人!”谁也没想到,这间其貌不扬,极易被忽视的偏殿里竟然真的有人,仇扬耳吓了一跳。
“你是哪个宫的下人,怎么住在这?”内侍大喜过望。
哑奴跪在地上,不吭声也不说话,只一个劲往外走。
很快,随行的内侍便将她制住,问了几句,什么也问不出来。
左卫:“二殿下,可是这贱奴偷了您的物什?”
一边说,他的视线一边如同鹰隼般,扫向殿内二人。
哑奴头也不敢抬,只盯着地面,心里咯噔。
方才情况太过紧急,她只来得及为嬷嬷脸上抹上黑色的煤灰,掩盖住了罪奴的标记,却忘了脖子。
现在也只能寄希望于殿内昏暗的光线和被子能盖住。
可还没等他松口气,左卫忽然扯出一抹冷笑,指着哑奴道:“将她的手掌翻过来。”
另一旁,仇不语顺着膳房一路追查,兜兜转转又回了冷宫。
在一处填着黄土杂草丛中,他看见了被打翻的食盒和粥。
显而易见,问雪被人故意掳走了。
幕后之人掳走一个下人,意欲何为,昭然若揭。
刹那间,仇不语意识到什么,迅速转身,飞也似地朝着偏殿冲去。
走得越近,越能听见终日沉寂的冷宫传来的嘈杂声响。
临近拐角,面前的一幕几乎要他目眦欲裂。
左卫一声令下,正在床上养病的老人就被侍卫硬生生拖了下来,像拖着条死狗那样生拉硬拽到殿门口。
阳光下,老人脸上那层煤灰被人粗暴地擦拭过一道,露出下方烫得焦黑泛红的罪奴印记。而另一旁,意欲掩盖却被当场识破的哑奴正被两人架着,掐了脖子又扇巴掌,蛇皮鞭一鞭一鞭落到她后背,血肉模糊。
他们不知道哑奴不会说话,只觉得她嘴巴硬,打成这样还不出一言。
亲眼见证事态发展的仇扬耳显然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是来找仇不语的麻烦,事情却演变成现在这样。
“等等......”他茫然地开口:“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左卫皱了皱眉:“二殿下,此事兹事体大,恐怕一时半会审不出来。在下恐怕要先行将其押解到蚕狱,再向大统领汇报。”
他回头朝仇扬耳抱拳:“若是能够查清这位罪奴身份或包庇者,陛下定然重重有赏,末官在下在此先贺喜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