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当真是不知礼数,粗鲁无比。殿下好生同他讲话,他倒好,半点都不领情。”为四皇子推轮椅的小厮连声打抱不平:“难怪上回年节宫宴,陛下气得发了好大的火。”
“不过话又说回来......七皇子怎么会从帝师宫里出来?看他背后的下人,手里还提着不少东西,真是奇怪。”
仇泓之不说话。
等到帝师宫门口,他没有急着进去,而是推着轮椅拐到偏殿后方,状似无意地问站立在殿门两旁的书童:“这位小童,请问你可否有见到七皇子?”
众所周知,四皇子是帝师大人的亲传弟子,书童自然不会怀疑,只说七殿下方才和帝师大人在校场,现在或许去了膳房。
在校场上能够干些什么,一目了然。
书童不知道,他无意中的一番话,彻底点燃仇泓之心底最深处的不安。
仇泓之坐在原地,许久,才心生恍然。
他最不妙的猜测终于还是印证。
......
走在路上的时候,问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一直持续到冷宫,用完膳食之后,他还时不时小心翼翼地瞥一眼仇不语,有话要说,却又不敢问。
即便平日里服侍七殿下日常起居,但问雪对于殿下,心中向来有一种天然的畏惧。在他眼里,殿下已经到了多智近妖,能够完全猜中他心思的地步,又敬又怕。
“你想问什么?”
这样的情绪要一直端坐在木桌前挑灯画图的仇不语有些烦躁。
他不喜欢去太学,不喜欢去沧澜学府,其实也有这一部分原因。人太多了,不仅吵闹,每个人不同的情绪纷杂喧闹交错在一起,善意恶意积压着......潮水般朝他涌来,本就是一件相当要人心烦的事。
问雪吓了一跳,半晌,小心翼翼地开口:“殿下,小的在想,帝师大人是不是想收殿下为亲传弟子......”
“你想多了。”话还没说完,仇不语就冷冷地打断了他。
被那双看不出情绪的黑眸一扫,问雪迅速噤声。
然而这不经意的问话,却成功扰乱了另一个人的心湖。
半晌,仇不语只得搁下笔,干脆出门练剑。
“木剑呢?”
问雪寻了一圈,讪讪道:“殿下,好像忘在帝师宫里了。”
仇不语拦住他想要出门的脚步:“你继续候着阿母,我去拿。”
左右冷宫距离帝师宫也不算远。仇不语一路埋头走路,很快就来到宫前。
这几个月来,帝师宫的下人都认熟了七皇子的脸,不需要额外通报。于是他轻车熟路地拐了几条长廊,来到上午练剑的校场。
可是在校场里找了一圈,仇不语都没能看到自己遗落的木剑。
他想起自己在练完剑后浑身大汗,到偏殿换了件衣服,于是便脚下一拐,朝着殿内走去。
庆幸的是,他的记忆没有出错,木剑的确搁在一旁茶几上。
仇不语拿起木剑,正准备离去,却忽然听见屏风后传来一个声音。
“那名弟子这数月来都闭门养伤,怎会忽然生出癔症,变成癫痫......想来是心中留有阴影,落下病根,才会寻短见。此事实在影响恶劣,非同小可。”
屏风后便是正殿,偏殿的门没有关紧,漏出一条细缝,这才要人听见。
仇不语虽然认出了这个声音便是那日在沧澜学府中一袖扫开自己的大宗师,却也没有要探听旁人谈话的意思,抬脚便往外走。
然而下一秒,他却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那名弟子被七皇子几乎抓着脖颈提起,若非我上前阻挡,恐怕当日便会酿成大祸。大人同样习武,应当不难看出,七皇子心性怪戾乖张,凶性难驯,长久以往,恐怕酿成大祸。”
华高寒今日便是为这件事而来。
上回在沧澜学府被仇不语当众差点掐死的弟子,被救下后便一直在家静养。但不知怎的,明明伤都要养好了,弟子却突发癫痫,整日变得痴痴傻傻,家里下人抓了药后便逐渐演变成呆症,整日整日像木头一样坐着。
直到某一日,下人发现弟子将自己吊死在房梁上。
按理来说,这件事情的确同七皇子没有半点关联。
但不知怎的,华高寒总有些心神不宁,这才登门。毕竟那位弟子临死前神情极为惶恐,明明是自缢,却处处透着诡异,极为骇人。
“此子心性冷恶,帝师加以教导,很容易使其以后越发猖獗。”
华高寒苦口婆心:“我一路走来,就连宫人也说七皇子有些邪门古怪,世上绝无空穴来风......帝师千万三思。”
一道屏风之后,仇不语垂眸沉默。
他并非第一次被人误解,也向来不在意世人眼光,更不屑于解释。
但不知为何......他很想知道,帝师会如何回答。
房间寂静,没有声音。
帝师久久没有说话。
独自立于廊下的少年皇子垂下了眼,视线掠过廊面的光影。
也是,久负盛名的大宗师和无权无势,毫无长处的皇子,想也知道应该相信谁。
无意识紧抱剑柄的手臂慢慢松开,仇不语转身,悄无声息准备离去,却因为下一句话,骤然顿在原地。
不远处,那个好听的声音淡淡地道:“七皇子很好,我相信他。华大宗师往后莫要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