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的字不错。”她笑了笑:“是跟着哪位老师学的?”
“在太学时临摹过一些字帖。”
既然过了。仇不语垂眸,正打算告退,却听见原昭月开口:“殿下近来有修炼玉片里的那部功法吗?”
“有。”
“今日天气正好,不妨让我看看殿下修炼的成果?”
仇不语犹豫片刻:“......好。”
帝师宫占地极广,除了前边有一片山水园林以外,背后还有一块特地用梅树围起来的校场。平日里原昭月来了兴致,也会在这里练剑舞剑。
两人在校场上站定,原昭月特地道:“七殿下不必手下留情。”
话虽这么说,仇不语每一次进攻仍旧留有余地,远远没有当初在冷宫里见到那般狠辣,招式反倒偏向于一板一眼。
原昭月发现,这一回动用内力时,仇不语周身溢散的细微魔气平息不少,看来这段时间的确有沉下心去修身养性,修炼内功。
其中有几剑,要原昭月忍不住“咦”了一声。她很明显能够看出,这一剑很有当初自己对阵华高寒时的影子,虽说只模仿到了一两分,却也初步有了剑意,足够要人惊艳。
她当下微微抬起剑尖,当场为仇不语演示了一套剑法。
白衣帝师莲步轻移,抬指落剑间衣袂翻飞,凛然剑气从剑面上跃起,同缀满珠串的乌发交织在一起,叮叮当当,仿佛将她整个人拢在其中。
比起华高寒的剑法,这套剑法更加圆融如意,抹除了剑意之中的寒冽,看着没有什么花哨的转折,却趋向于大道至简。仅仅只是隔着空气,都能够感受到其中威力。毫无疑问,定然是一套不可多得的完美剑法。
“看明白了吗?”
舞完一套,原昭月足尖轻飘飘落地,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尝试着舞一遍试试?”
平心而论,她这个要求有些为难人了。
寻常在沧澜学府里,宗师们教导一套剑法,至少要将其拆分成一个个姿势,逐步教习。可尽管这样,最终想让弟子们彻底掌握,都足足需要数月。
原昭月没想到这点,再加上下凡后一直在教授文课内容,下意识以为是仙界过目不忘的仙人。
偏偏不巧的是,另外一个也没有半点被为难的自觉,提着木剑在原地沉吟片刻,竟然真的开始一招一式尝试起来。虽然动作看起来生涩,但的确颇有章法,显然是全部记在了脑子里。
等到仇不语足足舞完一套剑法后,原昭月才猛然想起来。
他竟然真的看了一遍,就全部记下来。对于凡人来说,这已经不是简单能够用“天才”两个字概括的了。
原昭月心情复杂:“有人同殿下说过吗,殿下非常有天赋。”
仇不语还在看着木剑垂眸感悟,闻言不由得一怔。
“......没有。”半晌,他才敛下眉眼,低低说道。
不仅是学生,事实上,就是沧澜学府的一些老师,平时也惯爱捧高踩低。
仇不语记事比寻常人晚,许多幼年时候的记忆并不完整。但从他四五岁开始记事起,身体内便萦绕着一股精粹内力。
因为并不熟悉这股内力该如何使用,所以众皇子们第一次去学府的时候,他特地留了下来,想要请教宗师,却被对方极为鄙夷地避开。甚至就连众皇子人手下发一份的功法,到他这里也独独没有。
久而久之,仇不语就不去了。
“那现在有了。”原昭月朝他微微一笑:“殿下的武学天赋是我生平仅见,好好练武,日后未尝不可问鼎大宗师,探索武道极境。”
不管怎么说,多鼓励学生总是没错的。
遇到这样根骨极佳的习武天才,原昭月也愿意好好指点指点,当下便开始同他见招喂招。一来一回,竟然也从天光微亮打到正午时分。
直到书童过来通报,原昭月才收剑,顺口问了句仇不语留不留下来用膳。
仇不语放下木剑,接过书童递来的手帕,擦了擦额间的汗,摇了摇头:“多谢帝师好意,我还要回去照顾阿母。”
见他坚持,原昭月也不强求,只让司衍带人去帝师宫的膳房。
稍微大些的宫殿都会自己配备小厨房,皇后的长乐宫,贵妃的近春宫都有,帝师宫自然也不会落下,甚至还有御赐的膳夫。平日里帝师宫里的宫人的膳食都是小厨房负责,但往常帝师对吃食并没有多少要求,不挑剔,吃的也不多,让御厨相当扼腕,感叹自己没有用武之地。
后面知道帝师让他负责七皇子的膳食后,御厨瞬间精神抖擞,用尽浑身解数,变着花样给七皇子进补。
托这位的福,仇不语最近就像终于感受到阳光雨露的青竹,蹭蹭往上拔高,前几天原昭月看了他一眼,私底下又吩咐司衍去碎玉轩多订了几套衣服,生怕赶不上他的生长速度。
“七殿下,给。”
御厨小心翼翼将温热的饭菜装进食盒里,又在中间摆了块温热石,保证膳食在短时间内不会冷却后,这才盖上盖子,恭恭敬敬递过去。
仇不语接过颔首:“多谢。”
他还要急着回去,便没有多留,匆匆道谢后便提着食盒离开。
却不想刚踏出帝师宫,就迎面撞上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下人推着四皇子仇泓之的轮椅,从不远处驶来。
见到站在帝师宫殿前青石砖台阶上的少年,仇泓之唇角边噙着的浅笑顿时冷了下来,转瞬间消隐无踪。
看见仇不语手中提着的明显是从帝师宫里拿出来的东西,他扣在轮椅边缘的手蓦然收紧:“......难得能在老师的宫前看见七皇弟。”
仇不语淡淡地抬眸,视线轻飘飘地从仇泓之身上掠过。
无论四皇子表面上伪装地有多么好,他都能轻易地从这幅看似平和的表皮上窥见下方汹涌的妒火和恶意。
仇不语从来不是一个喜欢维持表面功夫的人。
既然仇泓之对他厌恶至极,他便连应都没应一下,施舍都没多施舍一眼,径直同对方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踩着初春的草地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