丸子啧了一声,就听凤轻语又道:“但长姐,古往今来,书写出来就是给人看的。只有看的人多才能启民智,开思源。敝帚自珍这类做法只会严重阻碍文化传承,并不会为凰临的千秋大计增添人才。臣妹此番提议计在长远,长姐慎重考虑后,便能品出其中意义。”
“哦?”丸子最近经常听这种教导性的大道理,不可否认,她那股邪气又冒上来:“若朕不开书阁,便是耽搁凰临的长久之计了么?”
“臣妹并无这个意思。臣妹只是说,文化只有交流才会繁荣。众人的才思激荡之下才会碰撞出火花。”
就见凤轻语还滔滔不绝:“若是长姐忧心藏书投放在‘天下书局’会被人损坏,臣妹可使人誊抄印刷。只是请求长姐开三阁,准臣妹进去拓印,只用副本可行?”
“拓印?”丸子懒懒换了个姿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预备怎么个拓印法儿?”
“这长姐不必忧心,臣妹自幼法子拓印。”她见丸子的口气似乎是动摇,便再接再厉道:“臣妹恳请长姐开书阁三个月。只需三个月,臣妹便不会在踏足藏书阁。拓印期间,臣妹用项上人头保证,必定不会损伤里头任何一纸一墨。”
“你想拓印不难,你想开设天下书局以文会友也不难。”
丸子拨开胸前的墨发,缓缓又坐下去,变脸跟六月天一样快,“这天下书局既然用的是皇家书籍,那也不必用你四公主的名义,用朕的名义来开便是。如此朕不仅准了你拓印书阁藏书,甚至可以筹办天下书局都不必你来操心,朕替你开了这个书局。”
凤轻语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她瞠目结舌地看着不要脸一句话就想抢她主意和名声的丸子,不敢相信这种话她竟然堂而皇之吐出来。
凤轻语勉强地挤出笑脸来挣扎道:“长姐,若是以女皇名义,又如何算臣妹以文会友?”
“如何就不算你以文会友?”丸子挑起一边眉头,“朕用财力物力开设的天下书局,准许你随意进出。在这书局中你同样可以不必顾忌身份无视彼此地位,跟所有进来借阅书籍的文人志士一样共谈天下事,寻一两个志同道合的好友,畅所欲言。”
话音一落,凤轻语再笑不出来:“长姐是玩笑么?”
“朕金口玉言,如何就是玩笑?”丸子一甩广袖,复又缓缓地站起身,“你这个想法十分不错。朕预备采纳了。”
见丸子的模样不像作假,凤轻语勉强地绷着没失态,但脸色已然铁青,差点没绷住当场去扇她一巴掌。但无论此时她心中多么愤怒,正座上坐着的这个是凰临的一国之君,并非她能随口叱骂的公主府下人。
暗怒在心的凤轻语当下便有些坐不住,她默默将这口气咽下去,只垂眸敛目地起身告退。
“既然进宫了,便在宫里用过午膳再回吧。”丸子走下高台,行至凤轻语的面前。
高挑的身影稍稍离得近些,便十分有压迫感。丸子身上幽冷的香味随着她的靠近丝丝缕缕地窜进凤轻语的鼻尖,她一时间大气不敢出。不得不承认的是,不管凤九天如何荒淫无耻,这通身君临天下的气度,确实令旁人难以望其项背。
凤轻语低下头去,心中闷气一时间剧烈地翻涌。但对上丸子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她只能垂眸做出谦卑恭敬之态。
丸子掀了掀眼皮,对她这幅口服心不服的姿态无动于衷。
不服气又如何?干不掉她,就给她老老实实憋着!
如削葱根般细白的手指勾了凤轻语鬓角的头发,丸子悠然道,“你我乃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往日甚少亲近也就罢了。如今难得进宫一趟,至少也得留下用膳,陪朕说说话。”
凤轻语刚想说什么,抬眸瞥见丸子的脸色,又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丸子于是抬腿往偏厅去。
转身前又瞥她一眼,与此同时凤轻语快速低下头去,将眼中的情绪尽数藏起。丸子根本不在乎她什么想法,只低声吩咐宫人下去备膳。
“说来四妹这几年诗作甚多,也颇具境界啊。”丸子长裙曳地,边走边吟,“水路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萧夏来,世人甚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
行至半路,她忽地转身问凤轻语道,“四妹,不知这陶渊明又是那位?”
跟在丸子身后的凤轻语脸色蓦地一僵,大冷的天儿,她背后愣是被丸子这猝不及防的一问给激出了一身冷汗。眼睫剧烈地抖了一下,她上前镇定地向丸子解释:“回禀长姐,陶渊明是前朝一位身负才学的文人隐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