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予任睁开眼睛,用布满血丝的眼看着袁渊,嘴角扯了一个生硬的弧度,抬手揉了一下袁渊的发顶,头发果然如预料中一样柔软干慡:“辛苦师兄了,我先睡会儿。”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袁渊愣了一下,准备好的说辞一个字都没用上。他走到厨房去洗菜做饭,尽量弄得动静小一点,也尽量做得精细一点,他最近一定没吃好,也没休息好,人都瘦了一圈。袁渊将饭菜做好,端菜的时候听见“咕——咕——”的长叫声从沙发那边传过来,顾予任是真的饿了。袁渊将人拍醒来:“师弟,起来吃饭了。”
顾予任像个孩子一样懵懂,他坐起来发了三分钟呆,最后还是因为□□,起来去洗脸吃饭。袁渊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吃着酸菜白肉,这是袁渊第一次做这道菜,根据菜谱做的:“我第一次做酸菜白肉,好吃吗?”
“嗯,跟我妈做的一样好吃。”顾予任大口大口地嚼着菜,有两颗豆大的眼泪滚到了碗里,他低下头,用力吸了一下鼻子,然后继续吃着菜。
袁渊听见这话,心里酸酸胀胀的,有什么情绪在疯狂酝酿着,他伸手抹了一下额头,掩饰掉自己的情绪:“好吃就多吃点。”
顾予任再也没有抬头,一直都在努力地吃,好像一个礼拜没吃饭了一样。袁渊见他大有将饭菜全都扫光的架势,怕撑坏了他,赶紧也帮忙消灭了一些。顾予任捞了最后一片酸菜吃了,放下筷子,伸手捏了一下鼻子:“我已经有十年没吃到我妈做的菜了,她一个人在医院里住了十年。现在想想,我这做儿子的真是太不孝了,我不应该把她一个人留在那儿的。”他说完用力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袁渊静静地听着,没有出声,顾予任需要的应该是宣泄,而不是安慰。顾予任继续说:“很多人都不知道我是钱一君的儿子,他自己很长时间也不知道,他在我没出生的时候就跟我妈离婚了,攀高枝娶了现在的老婆。我妈要强,生下我,独自把我拉扯长大,最大的愿望就是我出人头地,比他有出息,让他后悔。但是钱一君混得越来越好,钱多得都可以砸死我们,我妈虽然不说,心里肯定很难受。我十六岁那年,她在做工的时候出了事故,伤到了头部,后来就变成了精神疾病。钱一君来找我们,把我妈送进了医院,好过一阵,后来又发作,严重到根本就不认识人了,还有攻击性。后来我有钱了,把她接回来跟我一起住,但是我陪她的时间很少,只能让护工照顾她,结果还伤了护工,我只好又把她送回医院去。你说我这个儿子是不是特别不孝?我妈辛苦养了我那么多年,我就是这么回报她的。”顾予任用力抹了一把脸。
袁渊的喉头肿胀得难受,他摇摇头:“不是,你很好。”
顾予任趴在桌上:“那时候我们生活拮据,她不肯接受钱一君的赡养费,想吃顿肉都不容易,她每次都捡最便宜的肥肉买,然后和酸菜炖一大锅,肉给我吃,她自己吃酸菜。”顾予任说到这里,声调都变了,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袁渊艰难地滑动了一下喉头,竭力控制着快要崩溃的情绪。他没想过开朗如顾予任,居然会有这么艰难的成长史,顾妈妈一定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人,独自一人,把顾予任培养得这么坚强乐观,只是老天为什么如此不公,让她遭受那么多的挫折和不幸。
顾予任在桌子上趴了许久,再没出声,袁渊也静静地陪着他坐了很久。久到袁渊以为顾予任已经睡着了,他想了想,站起来,走过去,伸手拍他的肩:“师弟,起来回房间去睡吧。”
顾予任抬起头,用力抹了一把脸,缓缓站了起来,晃晃悠悠地往卧室走去。袁渊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的眼睛是空洞的,没有焦点,走路摇摇晃晃的,袁渊以为他会摔倒,但他还是顺利地走进卧室去了。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他低低地说了一声:“谢谢你,师兄。”
袁渊收拾桌子,洗好碗筷,看买来的菜没用完,便给他炖了一锅骨头汤粥,留了一张纸条,悄悄离开了。袁渊的假期还没过完,《潜龙》还在火爆热映中,此时票房已经超过六亿,直奔七亿了,第一部电影就取得了这样的成绩,对袁渊来说,是个天大的好事,但是他却高兴不起来,因为最想分享喜悦的人正处于悲伤中。
还在回家的路上,袁渊接到了宁秀吴的电话:“小袁,你来一下我们工作室,有人看中了你的剧本,要跟你面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