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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深梦一生 宁柏浠 856 字 2022-11-08

所以很多时候,祁梦挺同情她的,一生就在两个地方拼命。

拼了命的下地干活挣钱,使劲浑身解数的讨好男人,她的心被挤得如此狭小,也情有可原。

在过去的无数个岁月中,在祁梦开始有记忆,在阿公阿婆从二舅家大房子中搬出的那一天起,她从早上清晨开始,就听见这个尖锐的声音骂各种动物,月落日升,只要她不下田干活,只要大舅不在家,她都滔滔不绝。

这种骂声祁梦早已习以为常。

第46章 小白

祁梦的阿公与二舅家分家是她八岁那年,她记得那年他们仨分得了一头又小又瘦的年猪,后来的那一年,锅中几乎没出现过什么油,其中分得的一个瓷罐,还是二舅与舅妈打架时被砸烂过。

他们仨挤在一间长长的房子里,睡觉,做饭,吃饭都在那间房子里,到如今,房子中间依然还是用那张灰蓝格的胶纸隔开,只是已经看不到了颜色,早已被柴火的烟熏成了黑色。所以祁梦从小的时候到现在,家中便只有一道木门,一道无法隔去吵闹声音之门,一道让人感觉不到安全之门,一道关起来连幸福都无法藏住的门。

其实这间房子还有一道门,那是曾经,是通往大舅家堂屋的一道小门,通过那扇门,就可以进入大舅家宽敞的堂屋,就可以看见擦得发亮的家具,和挂在墙壁上那些新奇的炒锅,或是一切用电,而不是用柴火才能做饭的家具。然后再穿过一扇门,里面就有一套坐上去都会往下陷的棕皮沙发,一个圆圆的大北京炉擦得锃亮锃亮的,与之对面是一个顶着屋顶的柜子,是棕黄色的,干净的玻璃上贴着舅舅年轻时的照片,还有大表姐小时候的无数奖状,有一个小柜子里,放着的全是表姐的化妆品,祁梦每次进去最好奇的就是那个位置,但是这些都不止那台闪着画面的电视机,更吸引人,宽大的画面总是让人觉得那些人就站在自己的眼前般真实。

可是那扇木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被钉得死死的,纹丝不动,那扇被一块一块木板钉起来的木门,后来就成了大舅妈偷看祁梦他们的一道无形之门。

她总是喜欢把灯关得黑黑的,然后把眼睛从那条狭小的缝里穿透过来,窥视这边的一举一动,祁梦发现时,她会用惊悚的眼神盯着那扇木门,然后听见手从门上拿下,窸窸窣窣的声音,脚步踩得极轻的离开,听见另外一扇门,用最小的力关上,然后再听见表哥不知趣的问:妈,你蹲那干嘛。紧接着便是整间屋子鸦雀无声,只听见电视机里发出的声音。

小的时候,电视的声音就像有魔力,只要一有动静,祁梦就会竖起两只小耳朵。那时候别人家还没有电视机的时候,大舅家就有了第一台黑白电视机。祁梦像个偷画面感的小偷,趁阿公阿婆睡着时,会偷偷爬起身,去舅妈家那扇四方形的玻璃窗里偷看,她把脸紧紧的贴在菱形的钢筋与木板的中间,踮起脚尖,在没被窗帘遮住的那只够一只眼睛看的地方,就一直垫着脚,直到电视剧播放完。

有时候还有二舅家的几个小表妹也会同她一起偷看,天气冷的时候,最小的表妹总是不停催,后来她们就不带她了,她们偶尔会被突然的开门声吓得魂飞魄散,就相互挤着躲进一条刚好够身子宽度的墙缝里,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只要听得“啪”的一声门响,便会涌出,继续趴在那扇透着光的四方形玻璃上,任凭风吹,却纹丝不动。

摆着手的时钟,被岁月牵着脚,在时间的轨道上,忘乎所有的奔跑,滴答声像某一种催命的东西,时时提醒着人,在这条不归路上,请把些许的日子,好好对待。

整整一个夏天,请将身边的人好好待之,进入了冬季,大雪就该填埋了所有的路,到时进的进不来,出的不愿出去,那时困局便再也解不开。

勤劳而又懒散的暑假,在躁动与狂乱之中又要结束了,充满希望的新学期又要开始了。到那之前祁梦于千万人之中发生了一点点不同的小事故,她深知年迈的阿公不能再承受自己的学费与生活费,所以她下定了决心,回家要书学费,这个决定刚放假那会儿就已经想好了,无论如何她都得回去。

烦躁不安的情绪,使祁梦一直处于崩溃边缘,她无法想出一个开口理由,她甚至害怕那张看着她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她怕那种冷冰冰的气场,将她团团围住,她怕对她模糊的那张脸假装不认识的对她视而不见。

果然如此,在她到门前篱笆前,站在门口的父亲就扛着锄头走了,连叫她一声都没有,冷眼相看也没有,只留下面露难色,面对祁梦的眼睛,还有一丝尴尬气氛的母亲,如果祁梦晚到一分钟,或许她就谁也见不到了,今天他们像商量好似的,提前了下地时间,但没想到,祁梦来得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