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现在故事里只有祁梦,她无助的在一座死城里转悠,是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穿着绚丽的华服,在灰色的空城里疯狂的寻找出口。
找一条可以出去的路,找一束可以看见希望的光,找一个可以救赎她的人。
阿婆气势汹汹的将一包衣服扔在她的面前:走,走了你就别回来,你回来我也不会在,到时候你连条狗都不如。祁梦提起那一个用衣服打结而成的“背包”,几乎跟她一样高。
阿婆。祁梦祈求的声音发着颤,她看着一脸认真严肃的阿婆,大脑一片空白。
倘若只是自己,那便罢,随便怎么处理都行。但是同自己一同收拾的阿婆,她要去哪里?祁梦不知道,只看到她视死如归的眼睛里,没有翻滚的热潮,只有死灰般的绝望。
祁梦害怕这样的眼睛,上次家里最凶狠的小黄狗经历一番撕扯之后,倒下时眼睛里就是这种如死灰般的眼神,她无法忘记那个场景,即使死去的只是一只狗。
阿婆拉着祁梦的小手,边走边哭,祁梦害怕,害怕得直冒冷汗,她也不敢甩开阿婆的手,她害怕看阿婆的眼睛,她也害怕听阿婆的哭声……
祁梦就像一件漂浮的新衣服,在阿婆的拖拽下,连滚带爬的跟在她的身后,小手被捏得生疼,两只小腿有的时候离开地面漂浮在空中,无法掌控重心,像一个没有灵魂的□□,跟随风吹的脚步,飘飘摇摇。
她们脚下被踩踏的黄土,随着风的方向,来来回回……
祁梦……是救命的那个声音,是阿公,他跑得大汗淋漓,裤腿在风中发着抖。他身体不好,常年与病魔抗衡,所以瘦骨如柴,深凹的眼睛里没有精气神,像是随时都可能会被大风卷走。
你这是做什么。阿公一把夺过阿婆手中的那个包袱,带点责备的语气,小心翼翼,发愁的眉宇无法展开,汗珠从帽檐处滴下。
我让他一家人过,我让他们。哭声,哭声漫过炎热的夏季,带着苍凉的寒意,穿透骨头,敲打每一个关节处,比疼更可怕。
苍凉的声音像一把带血的小刀,被高高举起,在晕血者的面前肆意张狂,带着血腥味在风中飘洒,肆意而为之。
你吓着孩子你。祁梦依然呆呆的站着,不哭不闹,只是小手的掌心全是汗,冰冷刺骨,微微颤抖。
我吓着她,当初谁让你收下她的,人家现在就是看她不顺眼,你听到没有,吃小锅饭的。祁梦不敢抬头看阿婆愤怒的脸,低着头,看着脚上的新鞋子一动不动,连眼睛都没有眨,平时那双会笑的弯弯的月牙眼,此时空洞得如万丈深渊。
祁梦隐隐知道,这些年的战争,似乎与自己都脱不了干系。
这还是个孩子。阿公憋着气。
谁让你来的,既然来了就带着回去吧,你别管我。阿婆从阿公手中抢过衣服,声音变得冷静起来,没有了哭声。
你上哪儿去。阿公再次抢过包袱,用质问的语气,却不敢带着生气。
我活着碍他们的眼,死了干净。
得了,得了,你死了,他们是不是就爽心了。对不对,祁梦。这句话是看着祁梦说的,话是说给阿婆听的。
阿婆犹豫了。视死如归的眼神里看到一丝柔弱。
作为子女,哪有真真正正的会逼死自己的母亲,也不过是起了玩心罢了,但作为子女,怎么能起玩心玩到生你养你之人的头上。
俗话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一切都不足为奇……
行了,回去吧,你看看你那头上,做什么不好,偏偏跟自己过不去。阿公拿起祁梦拖在地上的背包,背起祁梦。
祁梦记得中午那会,自己还在睡梦中,睡得迷迷糊糊的,似是有光照在自己的眼睛上,许是在做噩梦,可是声音越来越清晰,而且越来越熟悉。
祁梦从梦中一骨碌子翻身,坐直身子,抬眼望去,光从瓦片里穿透进来,刺得睁不开眼。睡得大汗淋淋的祁梦迅速下床,打开门,看见阿婆正在用砖头敲自己的脑袋,鲜血从发丝里流出来。坐在大树下乘凉的舅舅舅妈像是围观表演的猴子,坐在观众席里表情不痛不痒。
阿婆,血,流血啦。祁梦跨过高高的门槛,狠狠的摔了一跤,清晰的大脑拽着迷糊的身子,一路小跑,紧紧的拽住阿婆用砖头敲头的那只手,她求助的眼神,别人只是耸耸肩,或者假装难过的低下头。
大风吹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儿。
或许阿婆要的只是一个台阶而已,然而看戏的人,假使投资了一些东西,是不会喊停的,无法满足的眼睛喂不饱他们贪婪的心。或许有一天闹剧变成悲剧的时候,他们依然浅笑着,冷冷的望过来,用一种无知的欲望挑逗着道德底线,假装自己也是这场事故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