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事三难,即信,达,雅1。
王子舟很清楚自己的水平——只是追求准确,就已经很费劲了。
她未必没有更高的追求,但用明显高于自身当前能力的要求来强迫自己,看起来好像“很求上进”,其实是一种贪心。
贪心会把创作者拖进地狱。
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因为不满意。
“我想写成的”与“我能写出的”,永远不是同一种东西。
这对译者同样适用。
王子舟现在就很贪心。
快一周了,她也没有做完这份两千字的试译。
试译稿是从《小游园-i》中摘出来的,和三年後的《小游园-iii》比,能看出作者文风的微妙变化。《小游园-iii》是相对更成熟的作品,《小游园-i》当中则有非常明显的探索痕迹——好像作者自己也不太清楚到底要怎么写,凭藉直觉和一种古怪的偏好就这样写下来了,就是这种“不确定感”,让译者苦恼。
王子舟高中就开始学日语,虽然她自觉有一些学语言的天分,但日语到底不是她的母语,她在日本生活的时间与经验也很有限——将日语转换成母语文字,因为最终的输出是母语,只需要理解日语内容,仰仗多年的母语使用经验将其本地化就好;反过来,将母语文字转为日语,因涉及到了非母语的应用问题,难度大大增加。
理解与应用,是两个层级。
许多人看得懂非母语着作,但很难用非母语写作,就是垮在了应用上。
王子舟过去做中译日,从没碰过小说这个体裁。
她给博物馆做展览翻译,给杂志做访谈翻译,甚至还帮人翻译过传记,但它们的共性是文字风格并不强烈,在翻译的过程中,王子舟从没有为风格和调性发过愁——
小说不同。
文绉绉的志怪小说如果翻译成轻小说风格,很要命。
抛开大量的专有名词不谈,《小游园-i》最大的问题是半文不白。它明明讲的是一个发生在现代都市里的故事,叙述风格却与时代背景严重错位,除此以外,故事中90的角色都呈现出一种难以捉摸的不稳定性——角色与不同的角色对话时,甚至也使用不同时代风格的语言。
在更换表达语种的过程中,如何精确保留原文中这种故意的错位,让她非常恼火,以至于完全进入到一种非理性的状态里,甚至想要隔着萤幕杀掉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