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咬牙,伸手去掀她被子。沈青梧本对他十分宽容,他跑来掀她被子,打扰她睡觉,这就很坏。
沈青梧叫道:“流氓!混蛋!我要告诉容大哥!”
张行简不理会她。
沈青梧也不是任由他胡来的。
十五岁的小郎君终于掀开了沈青梧的被子,却也被沈青梧在胳膊上、胸口揍了好几拳,闷闷的有些疼。
他最后被她压在褥子上,她屈膝坐于他腹间门,乱糟糟的长发落下,她的拳头挥动:“你又找打。”
张行简坚强地伸手握住她拳头。
他沮丧地发现:“你手一点也不凉,你还是这么能打……你根本没有一点不舒服的地方。”
沈青梧愣一愣。
她气死了:“我本来就没有不舒服,我都说了,你还不信。”
他张臂就把她抱住,郎君身上有点像薄荷的香气拂来,沈青梧头一晕,被他抱了满怀。
张行简难过道:“你什么时候长大啊?”
——你什么时候能有少女怀春的心事呢?
沈青梧睫毛颤一颤。
她卧在少年单薄清凉的怀中,不打他了。她抬起脸看着他郁郁神色,心中一动。
她见不得他蹙眉,伸手抚开他眉眼,手指好玩地去拨他长长的睫毛。
沈青梧懂事问:“你是不是在朝上遇到麻烦的事,找我来放松?”
张行简郁郁地看着她不懂装懂的模样,只好点头。
他不敢说得太深——他怕她这样不知轻重,把他任何事随随便便地到处宣扬,告诉他堂兄。他堂兄若是发现他对小梧桐眼巴巴的期待,必然又会训斥他不够君子,要隔开两个人。
沈青梧叹口气:“你办公好辛苦啊。”
张行简立即撒娇:“你来陪我,我就不辛苦了。”
沈青梧拒绝:“我还要练武呢。”
张行简:“你到底要练到什么程度啊?我觉得你已经很厉害了,你练武练那么厉害,又能做什么呢?为什么不陪我多待一会儿呢?”
沈青梧思考。
张行简见她不吭气,只好搂着她慢慢坐起来。
沈青梧望他:“生气了?”
张行简怀着一丝希望:“梧桐,你还记得我们是未婚夫妻吧?”
她点头。
张行简浅笑:“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说,长大后想一直和我在一起,要和我谈情说爱,和我成亲,和我永远在一起吧?”
沈青梧目光闪烁:“唔……”
张行简:“……”
唔是什么意思?
她果然开始后悔童言无忌了?
他心中一片凉,盯着她闪烁的眼睛。
张行简保持微笑:必然是沈青梧太榆木脑袋,待她再长大几岁就好了。
不过他此时已经有了危机意识,他开始琢磨着不动声色的,多和沈青梧在一起,让她重新习惯自己的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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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沈青梧来说,小时候说想和张行简一直在一起、想和张行简谈情说爱的话,确实有些童言无忌。
十二岁的她,有了自己的心事,就渐渐不那么喜欢和张行简玩了。
她觉得练武更有趣。
武功一日日增进、她身边的人越来越拦不住她,这种感觉太吸引她。这是沈青梧发现的自己最擅长的事,远超过她对其他事的迟钝,她爱上了这种充满掌控的感觉。
学武对她来说,是一件只要坚持、就会得到回报的事。
和其他的事都不一样。
她有自己的虚荣心,有自己的得意,有想要听到夸奖的需求……她热爱练武。
而且沈青梧一日日长大,她也开始思考,练这么高的武功,能做什么呢?
小时候她没感觉,长大后她才发现,世间门对习武女子,好像没什么需求。她这么厉害的武功,难道只能在家里自己玩一玩吗?
张行简能入朝能当官,她只在后院耍一耍,而她自觉自己的武功,比张行简的才学,也不差什么。
凭什么呢?
沈青梧思考着这些。
所以张行简总凑过来找她玩儿,好烦。
他耽误她练武,耽误她成才。
要不是他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早就翻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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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简觉得,沈青梧越长大,越难讨好。
小时候给她吃一块糖,就可以骗到她。长大后得给她十块糖,她才能跟自己走。
她总是不高兴自己耽误她练武。
她在街上闲逛,当行侠仗义的女侠,偶尔救一救人,听一两句夸赞,她都非常自得。张行简与她在一起逛街,她都要求他不要挡她道,不要挡她视野。
她又没什么需求。
她是如此自由自在的人。
张容养她养得太尽心,什么好的都想着她,什么难题都帮她理思路。沈青梧幼时还担心自己会被抛弃,做梦自己流落街头无处可归,在张家一日日长大的沈青梧,却渐渐没这种烦心事了。
她确定张容不会抛弃她,她确定张容喜欢她,包容她,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对人心没什么需求没什么期待的沈青梧,便对张行简可有可无。
张行简对他那位堂兄,越来越不满——他不是说堂兄不能对沈青梧好,而是……堂兄把什么事都做了,他做什么啊?
沈青梧现在完全不需要张行简啊!
堂兄明明给他们指了婚,可堂兄真的打算让他俩成亲吗?张行简怎么压根看不出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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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岁的沈青梧从家外晃回来,慢悠悠地踩着脚下的树叶玩儿。
她和张容说,她想离开东京,想去当江湖大侠。
沈青梧振振有词:“我琢磨过了,东京没有需要武功高的女子的地方。但是江湖在野,我可以打自己的一片江山。我想去当山大王……”
张容训斥:“你当山贼,绝对不行!我们都是官,你要当匪贼,是要跟我们对着干吗?”
沈青梧:“我不和你们对着干啊。我就是找点事做……”
张容:“那张月鹿怎么办?”
沈青梧眼睛闪烁。
张容如今只能拿张月鹿当理由,好阻拦这个越来越无法无天的沈青梧:“你要远走高飞,要离开我们,我毕竟和你无亲无故,也不好说什么……但是张月鹿是你未婚夫,你打算抛弃他吗?”
沈青梧垂眼。
这正是她心烦的地方:张月鹿修养好皮相好性格好,还有一身才学,当官也当得十分好。他没哪里不好,可他那般雅致,如玉如兰,他确实不适合跟着她风餐露宿。
沈青梧小声:“我当了匪贼,就配不上他了。”
张容见她心里还有张月鹿,松口气。
在张容找到留住她的其他借口前,张容只好抓着张月鹿不放:“我可不觉得你配不上我们家的郎君,没有人觉得你配不上。你若觉得自己配不上,你自己去和张月鹿说。”
沈青梧一想到张行简眼中温柔的笑,会因为她一句话而雾气濛濛,她便不敢去。
沈青梧突然聪明:“你不是说,我长大了,就可以和张月鹿解除婚约吗?”
张容心一跳。
张容面容沉静:“不错,我同意你解除婚约。”
沈青梧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张容说:“不过,此事也要你自己和张月鹿说。”
沈青梧:“……”
张容故意道:“怎么,你不敢?”
沈青梧嘴硬:“我有什么不敢的。”
张容目有一丝笑,他撩袍而坐,不着急了:“那你处理好你这些事,再去当你的女土匪吧。”
沈青梧强调:“不是女土匪,是山大王!是江湖大侠。”
但是这在当官者眼中,都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