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行简:“还得时时观察她,要会察言观色。”
小郎君们同情:“这太辛苦了。我可受不了委屈,我从小到大都没看过人脸色,我才不要去伺候人……”
张行简弯眸。
有小郎君忽然咳嗽一声。
人群中七零八碎的说话声变小,小郎君们一个个溜回自己的座位。张行简四顾,看到他们讨论的沈青梧雄赳赳气昂昂地翻过扶拦,跳入学堂,径直向他走来。
张容与李令歌,真是将她打扮得十分英秀,和她刚来时完全不同——
她戴着抹额,一身贴身的窄袖武袍,袖上衣襟绣着精致的铃兰花,腰间系着小刀小剑、香囊玉佩。她这么跳过来,一路叮叮当当,乌黑发丝在抹额下卷起一点儿,映着日光,日光又照着她秀气的小脸。
性别在她身上变得十分模糊。
她被打扮的,既像一个英俊的小郎君,又像一个活泼灵动的小娘子。
她像一轮灼灼燃烧的太阳,跳入他们这方小学堂。小学堂的小郎君们都没见过这样的小娘子,一个个捧着书本偷看沈青梧。
小郎君们在心里:哇。
她好……不一样。
这个很不一样的沈青梧看也不看众人,直奔目的,朝张行简过来,有一瞬,张行简心中生起自得:他的未婚妻真耀眼。
但是沈青梧跳过来时,张行简又心里忐忑:他方才顺着人说的话,她会不会听见了?她是不是会生气?
沈青梧到了他面前,开口:“容大哥说晚上检查你的功课,我偷听到了,提前给你报信儿,你别忘了。”
她说完便走。
张行简呆了一呆,他立即跳起来,不顾小郎君们各异目光,追出去:“沈青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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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行简追她追出了学堂,好不容易拽住她袖子。
他雪白的脸因为奔跑而泛红,沈青梧回头看他。调皮的发丝打着旋儿,贴着她脸颊摇晃,她的眼睛很平静,乌幽无比。
沈青梧不说话,只看他:叫我干嘛?
张行简斟酌半天,找个最不重要的:“大哥要查我什么功课,你有偷听到吗?”
沈青梧点头。
张行简一下子笑起来。
他依偎过来,扯一扯她衣袖,求她:“你告诉我呗。”
沈青梧:“但他说了很多文绉绉的词,估计是书名和题目,我没有全部记住。”
张行简才不在乎张容要检查什么功课呢——反正张容每次叹口气,也不多说什么。
若是功课每次十分的话,张行简一定会卡在七分、六分的位置上。绝不更近一步,也不后退一步……既让张容不觉得他无可救药,也不让张容对他抱有什么期待。
张行简更在乎刚才学堂发生的事……
他眨着眼睛,悄悄望她:“我在学堂里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沈青梧:“哪句?”
张行简:“就是、就是……为了我家前程……对你……嗯……那些话?”
沈青梧点头。
张行简一下子:“我是哄他们的,因为我不想让人觉得我高高在上……”
沈青梧道:“哦。”
她反应这么冷淡,张行简心里忐忑,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他判断不出来——她实在是性格和别人都不一样。
他还不够了解她。
张行简问:“你生气吗?”
沈青梧摇头。
她才不生气呢——他说的不就是实话吗?
她在张家住了这么久,她也知道张容对她有莫名其妙的宽容,而为了张容的宽容,张家的小孩儿都打破了头。沈青梧就说嘛,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对她好的人。
她现在明白啦——张行简就不是无缘无故对她好的。
但这没什么,大家都一样。
张行简半晌说:“你生气了。”
沈青梧:“没有。”
张行简:“你在生你自己都不明白的气。”
沈青梧:“……”
他这么沮丧,还拽着她袖子不让她走,沈青梧只好道:“好吧,我在生我自己都不明白的气。”
张行简被她的可爱逗笑。
他咳嗽一声,又藏起自己总是会弯起来的眼中的笑,小大人一样正经:“沈青梧,那些都不是真的……我真的挺喜欢和你玩儿的。”
他心脏砰砰,脸颊绯红,目光闪烁,睫毛颤颤。
害羞的小郎君很少直白表达想法,他说得磕磕绊绊,好不可爱,好不纠结。
可他又明白,若是不直白点,她听不懂。
沈青梧疑惑看他。
这个人还在讨好她?
唔,应该是吧。
她还挺喜欢跟他玩儿的,她并不在乎他是不是真心喜欢她呀……沈青梧不知道他在解释什么,但她看张行简这样结巴,便福至心灵,想到什么。
沈青梧:“你是不是觉得对不起我?”
张行简点头。
沈青梧:“你是不是想我原谅你?”
她心里扮鬼脸:我又没生过气,谈什么原谅呢。
张行简再次点头。
沈青梧立即跃跃欲试。
她靠近他,拉着他手,让他摸自己的袖子。袖子上的铃兰花缺了一角,线头可怜兮兮地在风中晃着。
沈青梧对他指指点点:“那你帮我把这里缝一下吧,缝得看不出来——这是帝姬给我做的新衣服,我才穿了一天,就破了。容大哥说帝姬最近身体不舒服,让我不要惹帝姬不高兴。
“我不想让她知道我弄坏了新衣服……你补一补吧。”
沈青梧顺便送他一顶高帽:“张家所有人里,除了容大哥,我只认识你了。”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太聪明了:“补好了,我就原谅你,就不怪你了。”
张行简张大嘴。
他乌灵眼珠子看着她。
张行简:“啊?”
张行简喃喃:“我才十岁啊。”
他养尊处优,又是男孩子,他从来没动过针线啊!
可是、可是……沈青梧说他缝好衣服,她就不计较学堂的事了。
张行简只好小声:“那我……试一试。”
就让他生平第一次去为什么事,努力一下吧,认真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