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行简睁大眼睛:“……”
沈青梧真喜欢他漂亮的璀璨的总是闪着光的眼珠子——挖出来收藏必然很好看,当然,她问过张容,张容被她吓死,严禁她挖。
沈青梧此时就专心盯着他的眼睛:“你今天没有被刀打到头,也是进步。”
张行简长长眉毛扬起来。
从小就是懒孩子的他,当然明白自己的问题在哪里。
张行简好奇问:“我的进步终点在哪里呢?”
这为难住了沈青梧。
沈青梧想很久,说:“你天天这么练,总有一天,你可以当我的跟班,不给我拖后腿。”
张行简:“……”
沈青梧童腔很执着:“你不愿意吗?”
张行简扁嘴。
张行简说:“你的意思是,我就是每天很辛苦地练武,也比不上你呗。”
沈青梧:“昂。”
张行简气。
他抱怨:“我和你差距那么大吗?”
沈青梧安抚他:“师父们说了,人各有才,你不必强求。”
实在是她天赋太好,对比的张行简成了庸才。若是没有沈青梧这个好胚子的对比,师父们也不会觉得张小郎君毫无习武的价值。
张行简便托腮。
他异想天开:“青梧,有没有可能——我不习武,长大了,你来保护我呢?”
沈青梧怔。
张行简眨眼睛:“大人不是说,你和我要绑一辈子吗,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吗?那我其实没必要练武啊——你很厉害,不就是我很厉害吗?”
沈青梧反问:“我吃了饭,就相当于你吃了饭吗?”
张行简一噎。
夏日午后,暖风徐徐,两个小孩儿蹲在榕树下,讨论着这种十分严肃的人生大事——张月鹿要不要继续习武。
张行简想了想,伸出自己素白的肉嫩的小手腕,挽起袖子,给她看自己手背上、手腕上的红痕。他再把手翻出来,让她看自己手指头上的水泡、手心的薄茧。
他哭丧着脸:“好痛的。”
沈青梧立即挽袖子。
她给他看她手臂上的鞭痕、被刀剑擦出来的伤疤,她让他看她的手心——全是薄茧。
沈青梧还要脱衣,让他看自己的脖子……
张行简吓一跳,连忙拦住她:“你干什么?容大哥要是知道了,又得说我了。”
沈青梧:“我就是告诉你,学武就是这样的,我身上的伤比你多多了。”
她洋洋得意起来:“这里有,那里有,这里还有。”
张行简错愕:“我为什么要和你攀比这些?谁身上的伤更多些,是很值得骄傲的事吗?”
沈青梧悻悻被打断。
张行简终于意识到沈青梧听不懂他委婉的暗示,这个说话一直喜欢拐弯抹角的小郎君便红着脸,生平第一次非常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沈青梧,我不想习武了。”
他想每日睡懒觉,他不想早起了。
沈青梧:“你越是天赋差,越应该努力。你不必自责,我会监督你的。”
张行简:“我的意思是——我不要你监督我,你放我自甘堕落,好不好?”
沈青梧呆住——这世上还有喜欢自甘堕落的人吗?
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沈家没有这样的小孩儿,张家,她也没见过这样的人。张容多厉害啊,张容只会鼓励她继续努力,从来不说让她歇一歇、玩一玩……张月鹿却说我要玩我不要努力。
沈青梧傻傻地看着张月鹿。
七岁的她,竟然对他的前途生出了一种担忧。
她小声:“你是想不学无术吗?”
她终于明白自己的意思了!
张行简非常痛快地点头,眼睛亮晶晶的,笑着看她。
张行简说他早就想好了:“我们家这一辈子是不会缺什么钱财的,养我一辈子是养得起的。我每天就玩一玩,混一混,日子就过去了嘛。闲的时候逗逗鸟,睁开眼只烦恼吃什么玩什么,没事画两笔画,有心情了写几个字……
“我去游山玩水,四处闲逛。我们家怎可能养不起我呢。”
他爹娘当然希望他能扶持一家人在主家崛起。
但张行简觉得……自己给了机会,爹娘自己努力,弟妹自己努力,就好了嘛。
他巴结好沈青梧,已经是做出了贡献。
张行简畅想未来:“以后我们成亲了……你出去打拼天下,留我在家里玩就好了。”
沈青梧:“你想我养你啊?”
张行简:“你不行吗?相信你自己。”
沈青梧不是不相信自己,沈青梧觉得他好怪!
但是她喜欢怪人。
她立刻点头,打包票:“交给我!”
于是,七岁的小梧桐心里有了一个目标——
张行简这样下去,会把他自己作死的。
没关系,她来。
她到张家一趟,总要贡献出一些价值,不然愧对容大哥对她的爱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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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沈青梧习武更加勤勉,张行简可以光明正大偷懒。
他大部分时候睡不起来,不再去练武场;有时候起的早了,去练武场转一圈,他随便折腾两下,沈青梧都鼓掌。
张行简被她的热情和真诚弄得很不好意思:他知道自己不怎么样,不怎么样的自己还被她那么认真地夸。放在旁人身上,他会觉得对方在奚落自己。放在沈青梧身上……沈青梧夸得多真挚啊,必然是真心的。
沈青梧去习武的时候,张行简去学堂和其他小孩儿一起读书。小郎君很好奇早早定亲的张行简每日和他的小未婚妻玩什么。
羡慕他的人真不少——能搬去主宅住,真幸运。
凭什么呢?
哼,运气好罢了。
有小郎君便酸溜溜道:“搬去主宅又怎样,你还不是要日日讨好沈青梧——大家都知道,大郎喜欢的是那个小女孩,又不是你。”
坐在紫檀小桌前的张行简被小郎君们包围着,他托腮,听他们议论,就知道他们的心思。
他笑眯眯顺着他们的话:“对啊,讨好人也是很辛苦的——我要为我爹娘弟妹努力嘛。哄得沈青梧高兴,就是哄得大郎高兴,我一家人就都得道升天啦。”
他从来都这样,说话不落任何人的面子,总是顺着人,所以即使他得到了好处,学堂里的小郎君们也依然愿意和他玩,和他说话。
此时小郎君们就问:“讨好她,是不是很辛苦啊?听说她是一个怪人。”
于是张行简继续顺着他们:“嗯,是很辛苦的……要天天学习甜言蜜语,好哄人。”
小郎君们:“哇。”
张行简:“她不高兴时得逗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