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第一年。
春日。
烟雨如醉,杨柳依依。时过大婚,张相与沈将军婚假尚未结束,一家人去东京郊头的农田村社玩耍。
张文璧对弟弟的品味难以认同。她本想与弟媳搞好关系,特意放下架子作陪,但弟媳寡言沉闷已让她不适,再加上夜里宿不好、吃食也不精良,张文璧只好打道回府。
婚后度假留给小夫妻二人。
然即使这般情形,沈青梧因为眼尖,在村中发现了一逃窜的汪洋大盗团伙。在她夫君的相助下,她缉拿罪犯归案,好不风光。
缺点是因为大意,受了一点点伤。
她夫君倒是不念叨。
夫君身边那个话痨死士,从头念叨到尾,让她烦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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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正好,一瓜果竹棚下,三人于此“午睡”。
张行简斜倚于贵妃椅,一旁小案上摆满各式小刀。他正用一把小刀雕刻玉佩,低头细致雕琢间,听着长林的念叨。
沈青梧坐在另一张榻上,卷起袖子,给自己手臂上一极小的伤疤涂抹药膏。
长林:“哎,你说好好的假日,几个小毛贼,你也能受伤。必是你身体没好全,就跑来跑去乱折腾。二娘子给你熬的药,你喝着不?”
沈青梧心想:聒噪。
但是她看一眼旁边那一直低头刻玉的张行简。
他意态闲然,唇角噙笑,一块块碧绿或皎白的玉石摆在他面前的案上。案头的瓜果他是动也不动,听长林念叨,他还在笑。
沈青梧岂不知道他?
他不说她。
他借长林的嘴来念她。
张三郎打着好主意:他对她没有半分不满;一丁点儿的不满,那也是长林说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沈青梧懊恼。
沈青梧说:“只是一点小伤。”
长林偷看一眼郎君。
郎君没有叫停的意思,他只好夸张继续:“什么叫一点小伤?积少成多懂不懂?”
沈青梧:“闭嘴。”
看她寒下脸,长林怕她发火,长林看一眼郎君,郎君并没有暗示他继续的意思,长林便见好就收。
长林坐下,唏嘘:“你真是可怜见的。”
沈青梧瞥他:……让你坐了吗,你就坐。
没大没小。
张行简怎么还不把长林轰走。
张行简发现沈青梧的不满,他笑着插口:“是不是药煎好了?”
沈青梧:“……”
又要吃药。
但是沈将军近日刚大婚,心情好,侍从将药端来,她仰颈一口闷,喝得十分爽快。
长林都要喝一声:英雄豪杰不过如此。
长林看着沈青梧,感慨:“你也算苦尽甘来了。”
沈青梧瞥他一眼。
长林没有感觉,但是张行简在此时微笑:“梧桐是不是有话想说?”
长林:……你哪只眼睛看到她有话想说了?她面无表情在这里坐半天,我说了半天她一声不吭,她根本没有想说话的意思,你怎么就觉得她有话?
张行简倚着扶手,握着刀的手向内收,玉石扔在他衣摆处。他另一只手撑着下巴,噙笑看沈青梧。
他的眼中流着春波,藤架缝隙间流入的日光,都落在他眼中。这正是春日一样的昳丽。
张行简鼓励沈青梧:“有什么话,你说啊。”
沈青梧放下药碗,斟酌自己的思想,发表自己的意见:
“我觉得苦尽甘来说的不对。”
长林怔。
沈青梧:“怎么能叫苦尽甘来?你看我喝这碗药,它一直就这么苦,我喝了大半年,它还是这么苦。难道我麻痹自己,它就能变甜了?我恐怕喝上一万年,它还是这么苦。这世上根本没有‘苦尽甘来’这回事。”
长林呆呆看她。
他觉得哪里不对,但他也说不出哪里不对。
沈青梧继续:“难道你是想说我成婚,就叫苦尽甘来了?可是张月鹿从来就没变过……我很久以前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现在他还是这个样子。我有被他的表象骗到过吗?没有。
“张月鹿十几岁时怎样,现在依然怎样。苦的东西是变不成甜的,甜的只会因为,那本来就甜。”
长林要开口。
沈青梧在他开口前,抢话:“难道你觉得你们郎君以前对我很坏,现在对我很好吗?”
这话,长林怎么敢说。
长林憋屈。
他看沈青梧露出几分得意的表情,扭头找他家郎君寻求认同:“我说的对不对?”
张行简弯眸:“你说得对。”
沈青梧就喜欢他这么配合的样子。
她满意地倾身,从案上抓起一把葡萄塞入口中。她眯眸享受时,长林忽然想到了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