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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一个消息飘在那儿。梁近微垂眼看,手指划了下,见是安唯发消息问他到学校没。
她又发了一条消息,说:“刚刚走那么急,你好像都没看见我。”
梁近微蹙眉,没回,把手机放了回校服口袋里。
放回去后,他跟上了容昳的身影,试探着看了他一眼判断他情绪,可那一瞬,恰巧对上了容昳的视线。
容昳没说话,上了台阶,淡淡移开视线。
梁近微始终沉默地走在他身旁,怕他晕了,但也并未动手扶住他,只是看着。
高三教学楼没几步路,两人到了班级门口。
里面有几人在低头飞速补作业。
一股泡面味儿。
余晗正喝着速溶咖啡,看见班级门口进来的两人,目光微微一亮,但又注意到了两人之间安静的有点奇怪的气氛,不由笑了,说:“第一次见你们一起来学校诶。”
梁近微拉开椅子,挑眉:“是吗。”
余晗笑起来,语调暧昧:“是啊。我看你一直看着他,什么情况啊。”
梁近微一怔,下意识反驳了,说:“他喝酒了,一整杯葡萄酒,怕他晕了。”
余晗意味深长:“哦”
梁近微:“……”
他摊开一本作业册,无聊地转着笔写了几道题。
又看一眼容昳,见他与平日并无区别,稍稍放心了几许。
只是,他微微拧着眉的侧脸,有几分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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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修结束,看班的老师离开了,时间指向晚上10点钟,容昳离开了离开了教室,强忍着胃痛往宿舍楼走去。
秘书当时说不要喝了,是对的,酒精会对胃粘膜造成刺激。
“不能喝酒就不要喝了嘛,这不,不舒服了。”余晗走在他身旁,说:“就该让逼你喝酒的人过来看看,你体质不好。”
钟时丘也端着一杯热水走过来,放在了容昳桌上,轻声说:“梁大佬去买药了,他晚修就看见你胃疼呢。”
余晗靠在书桌上看,不由一阵感慨,虽然他和梁近微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点关系紧张,但其实别人还是挺关心他的嘛。
他试了一下水杯温度,说:“喏,今晚早点休息,别卷了。”
容昳嗯了声。
余晗把一张卷子抽出来,一边写一边看着蜷缩成虾米的容昳,胃疼起来确实不好受。不多时,钟时丘收到了一条信息,问:“我们容昳有没有什么药物过敏?梁神说他发信息问你,你没有回。”
容昳顿了顿,从衣服口袋拿出了一个手机,划开,看了一下发现几条未读消息,是梁近微发来的。
“没什么过敏史。”
钟时丘回复梁近微:“好嘞。”
寝室里安安静静,几个舍友去写作业了,容昳起身,走到浴室洗漱起来,胃疼的时候用热水洗澡会好一些。不一会儿,他穿着睡衣睡裤出去了,坐在桌前看书,胃部垫了一个抱枕。
“要不要我帮你找老师请假?”余晗翻着那页卷子,说:“今天作业好多哦。”
容昳翻过一页书:“不用,谢谢。我写完了。”
“牛逼!”余晗又问:“那明天早上的早读跑操呢?”
容昳揉了揉眉心,轻声说:“没关系,睡一觉就好了。”
他们寝室一共就四个人,两个大佬,一个对谁都态度极好,春风化雨,一个对谁都冷冰冰,但了解后会发现虽然俩学神脑容量异于常人,但其实都挺好相处的。
不多时,寝室的门开了,梁近微提着一盒药走进来,放在自己桌上,打开了盒子,里面是胶囊式的胃疼药。
他白皙指尖剥开了金属铝箔,带着药走去容昳身边,视线微垂,轻声说:“张嘴。”
容昳回眸,一怔,听话地照做了。
温凉的胶囊被放入了口中。
梁近微端着水杯,递过去,“热水,温度刚好的,我试过了。”
容昳垂眼,捧起水杯,借着水把那枚胶囊吞了下去。
寝室里剩下两人,听着这有几分暧昧的声音,互相看了一眼,心照不宣地偷笑。
喝了胃药,容昳在桌前抱着抱枕趴了一会儿,舒服许多了。
起初,梁近微对容昳的了解不算多,高中的时候才认识的同学,他只知道对方大致的性格,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容昳气质相当高冷,或许是因为肤色过于冷白,缺少血色,又或许是因为他的的确确不怎么和周围的人讲话。
后来听人提起,才知道他的家庭并不完美。他有过被遗弃的经历,童年大部分时候在孤儿院里度过,想必有过这样的经历本就缺乏安全感,对很多人来说年幼的经历总会对一生的性格都会造成影响。
难以与人重建信任、无法真正感知到关爱,都是一些可能的影响。
可或许人长得好看就是有优势,他这样疏离,非但没有令人对他有什么不好的印象,反倒是极大程度地激起了人本能的心疼和保护欲。
虽然性格一直这样,也没什么,但有时候他看上去又像是笼罩在一层淡淡的忧郁中,脆弱的令人心疼。
学校里总归是有集体活动的,稍稍瞥一眼,就常常见他像一只游离于人群之外,又有点可怜兮兮的幼猫一样,本能想加入群体,却又无法真的和人类建立信任。或许是因为孤儿院的经历令他比他们见过更多的人性阴暗面,又或许,是童年的缺失很难弥补。
但就像他们心理课上描述过的,人的情绪和生活假若一直沉湎在负面的情绪状态里,是容易陷入恶性循环的。
梁近微觉得,性格这种事情,无可厚非,不存在什么样的是好的,什么样是不好的,但他认为一个人不能一直处于自我封闭的状态,有什么感受、什么需求,需要和别人进行良好的沟通,学会在群体里获得自己需要的东西,和身边的人进行正向的交流。
重生前他就感觉到,容昳性格过于阴郁了,像是一片阳光照耀不到的角落,他既拒绝自己走出去,也排斥别人走进来。
所幸他现在重生了,现在的容昳,他可以照看着。
梁近微看着他把药吃下去了,放心了几许,又靠在书桌边看着容昳,见他把水杯拿去书架上放着,又放下抱枕,要爬上床,他放下了手机,抬眸问:“舒服点了?要…我抱你上去么?”
余晗听了露出迷之微笑,看着身后两人。
“不用,谢谢。”容昳轻声说。
他往上攀,睡衣下摆露出一截细而冷白的腰,是适合握住的,很容易令人在这样的夜色里遐想连篇。
梁近微看了一眼,轻轻移开眼睛。
容昳爬上去后,把自己卷在被子里,露出一张脸,睡下了。
寝室里安安静静,容昳伸手,将眼罩戴上了,光线登时暗了许多,他把手蜷缩回了被子里,嘴唇上似还停留着他喂药时的触碰。只是一刹,容昳闭了闭眼睛,驱散了念头,重新进入睡眠。
梦中隐约有个熟悉的影子,站在不远的地方,对他微微一笑,目光清冽但温柔。容昳试着靠近、依偎进去,但怎么也碰不到真切的地方。
无数人说话的声音、带着评判的眼神、说打算来收养却在看完所有孩子后却转身离去的身影。
容昳感觉到冷,很冷,但随之又碰到了一只温暖的递过来的手,随后是一双清冽又漂亮的眼睛。
手的主人托起了他的脸,在唇角印下一个浅浅的吻,手指碰了一下他的唇,随即离开。他隐约嗅到一点很好闻的味道,清凉,但又不全是冷的,尾调给人很温暖如故的感觉。
可接着,他听见他抱歉地一笑:“对不起,我不喜欢男生。”
这一句,令他一个惊悸,忽然醒了过来。
容昳从床上醒了过来,身上有些许虚汗,是方才吃药热出来的。
他揉揉眼睛,看向身边。
两个舍友已经睡了,只是床帘里还亮着灯。
又支起身子,看向身后,恰好撞进那人清澈但含着关心的眼睛里。
梁近微坐在黑暗中,问他:
“怎么了,没睡着?”
容昳看一下时间,晚上十点四十,他重新躺了回去,轻声说:“晚安。”
梁近微一怔,随即,声音温柔了几分,道:“嗯。”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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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昳的胃疼第二日就已经好了,昨晚的那片药,倒是很有效,他起床,和平时一样地洗漱、换衣服。
余晗和他打招呼,问:“好点了吗?昨天看你胃疼的脸都白了,为什么要喝葡萄酒呢,多伤胃啊。”
容昳:“没事了。”
余晗有几分好奇,问:“难道是借酒浇愁?可是学霸还有什么不快乐的吗?”
容昳垂眼:“不是,只是聚会上尝了点。”
余晗笑了起来,说:“好吧。以为你们成绩好的都滴酒不沾呢。”
下午的课很快结束了,离开时,容昳把作业放抽屉了,左肩上挎着书包,随后往教室外走去,一抬眼,却见不远处一道熟悉的清瘦身影。
对方也注意到了他,回过头。
容昳目光和他对上了,又轻轻移开。
他问:“你要回家了吗?”
“嗯。”
容昳绕过他继续走,手腕却被拉住了。
“我顺路送你回去。”
两人走着楼梯下楼,学校门口停了一辆黑色兰博基尼,梁樾坐在驾驶室,往外看过来,下意识就笑了。
不远处,梁近微带着他的容昳过来了。
两人上了车,梁樾透过后视镜看容昳,越看越觉得好看,可见梁近微眼光的确可以,又收回目光,开车上路。
容昳虽然不胃疼了,但脸色还是肉眼可见的苍白,他靠着车玻璃,安静地看着两边掠过的风景。
借着窗玻璃,他看着梁近微侧脸的半透明倒影,映着两边萧疏的树影。
身边传来一道声音,问:“要不要休息一下?我把天窗合上。”
他的声音很好听。
容昳摇摇头。
停顿了片刻后,容昳给梁樾指路:“过了第二个红绿灯,右转。谢谢。”
“右转?”梁樾想了想,右转的确也可以到目的地,但对他而言是陌生的路线,因为,走的是一片小路。
容昳点头,说:“对。”
梁樾到了十字路口,于是往右转,心说,走小路难道会快一点吗?
右转后是市中心有一些年份的老建筑,世贸百货里人多,有点拥挤,不远处是一个市民公园,右边则是有些年份、拆迁了一部分的居民楼。公园很拥挤,一个卖氢气球的老人站在门口售卖,里面则有许多小孩。
车就堵在了这个位置,乌龟一样往前爬。
容昳看着窗外的景色,声音第一次很轻、也是第一次主动地和梁近微说话。
他问:“这里眼熟么?“
梁近微听他这么问,微微一怔,某个遥远的有几分模糊的记忆撞了进来,但又实在记不清。
“有…点眼熟。怎么了,市民公园你第一次来?改天我带你来吧。”
容昳回眸,安静地看着他的眼睛。
他第一次这么直视一个人,这个人还是梁近微。
安静了一会儿,他说:“只是有点熟悉?“
梁近微一顿,改口了,微笑道:“不是。是很熟悉,我小时候经常来这个公园。怎么了?你以前也常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