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便向陈襄解释:这是因为府学中有了社团,社团既建立,与以前府学里的情形又不一样了——
如今文学社正在忙着收集和评价民间故事,以其为题材创作诗赋、新杂剧,并撰写评论文章;农学社正在杭州周边的乡里做着筛选稻种的实验;而算学社则正在“学以致用”,帮助农学社丈量土地,计算面积,以确保实验结果的绝对准确……
“大府,如今‘两浙路’的学子们,多半秉持‘学以致用’的目的,府学也为他们提供了钻研与交流的机会——将来参加乡试,只要将那《三经新义》背熟即可,对他们来说,反而不是什么难事。”
陈襄听着睁圆了眼,实在是没想到,他来接手杭州知府的职位,治下的府学里,竟然已形成了这样的风气。
这时,秦观恭恭敬敬地将一本装订整齐的册子双手奉上:“陈大府,这是我等府学学生各社团近日的成果合集,请大府过目。”
陈襄接过来一看,之见那是一本装帧精美,刊印清晰的册子。那封皮上印着《西湖丛谈》几个大字。
他随意翻开目录,便见到《两浙民间关于“白蛇故事‘的比较研究》,《西方逻辑学试论》、《浙东水土改良与水稻种植》这样的文章标题。
陈襄刷地一下就把册子合上,用又惊又疑的目光望着苏轼,心里在想:这……究竟是不是走上了另一个极端,矫枉过正,士子们又都偏离了经义大道的方向,专门研习那等“形而下”的细枝末节去了?
苏轼却笑道:“陈大府放心……他们自有分寸。”
“再说,这些成果,对两浙路的农政与民生之事很有帮助。不止是‘农学社’,就连‘文学社’都能建功。”
原来,文学社在两浙各地“采风”,研究“白蛇故事”的起源和比较时,便发现不少乡里向来缺少药物与良医,因此,在他们口口相传的故事中,许宣与白娘子便开始了一家叫做“保和堂”的药铺,悬壶济世。
越是缺医少药的地方,对于许白这一对仁心仁术的夫妻就越是同情。
文学社便将他们“采风”时发现的情况汇总,写了一封陈情信给官府。最终官府召集了几家实力较强的药材行,给予路税方面的优惠,让这些药材行能够时常送些常用的药物到乡里。
据说那些地处偏远的村落特地绣了万民伞,赠给了之前离任的太守沈立。但事实上,沈立和这些“仁政”没有多少关系,主要还是“文学社”里的学子们建议到了实处。因此,沈立在离任时还给予了“文学社”学子们一封信,作为书面嘉奖。
这一件大功立下,别的社团一瞧:哟,连“文学社”这种成天舞文弄墨的社团,都能做出这样的贡献,我等岂能甘心人后?
于是,杭州府府学里的各个社团开始了你追我赶的热潮。每个社团都立志能做出点“实在”的功绩。
陈襄听了苏轼的解说,冲学子们点头微笑,道:“如今,就等各位取士得中,便能成为解民之困的国之贤才了。”
明远在旁听着,心里自然得意。
毕竟在府学下设“社团”,本就是出自他的提议,这些社团们能够取得今天的成就也有他的一部分贡献在。
但明远心中还是有些不满足——
《三经新义》为什么能一夕之间风靡神州,每一名士子人手一套,这还不是因为《三经新义》是科举考试的标准辅导教材?
只要科场顺利,将来就能得到“千钟粟”“黄金屋”“颜如玉”……如果没有杭州府学的引导,全国的士子们又有什么动力来分心参与那些“社团”的活动呢?
又比如“算学社”,种师中和沈括同在的算学社,在得到了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之后,进境一日千里,眼看就要能够创建一套中华之人容易理解的“逻辑学”出来了。
但是“算学”不是科举考试的必考范围,因此即使是在杭州府学,愿意接触算学的人也寥寥无几。
士子们与陈知府和苏通判聊得高兴,明远却坐在他们之中低头沉思: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将这些“社团”与科举考试“绑在一起”的。
他正想着,忽然那玉壶园的墙外飞来一只充气的皮球,球速极快,几乎是冲着陈襄与苏轼他们那边飞来。
好在明远反应也快,抬脚一拦,便将来球拦截,那皮球被他足尖一挑,立刻改变了方向,向上弹起,随即球速减慢,稳稳地落在明远的鞋面上。
明远身后的年轻士子们有些被着飞快的来球惊出一头冷汗,也有看到了明远“停球”绝技之后跃跃欲试的。
这时,从玉壶园门口,进来两三个身穿襕衫的少年,都是十三四岁的模样,来到园中一行人面前,先向座中年纪最长的陈襄和苏轼行了一礼,恭敬有礼地向他们道歉,然后提出想要讨还皮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