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宝恍然接过经书,将它收拾进卷轴中,“多谢小娘点悟,若不然烧过去只怕我小娘笑话。”
这话惹得容氏沉吟了瞬,指尖搭在裙衽默默点了点,“四姑娘,我明白你怎么想的,只是容我说一句,方才你也瞧见了你爹爹如何气盛,你若还是执意……只怕会惹恼他。”
语气颇为深长意切。
沈南宝平静如水的面容忽而就这么惆怅了起来,她齉着鼻道省得,“我只是住在我小娘那院子里,每每到了深夜便听到院外呼嚎,又想起那些下人说我回来的缘由,就觉得那风不是风了,是我小娘在哭,我便打算着替我小娘抄抄经书,让她早日安息。”
这话叫容氏和沈文倬变了脸色。
容氏首先回过神来,坐在位置上讪讪扯了嘴角,“四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万一传到老爷耳边去,只怕不止二十个板子这般简单了。”
沈南宝点了点头,嗫嚅道:“我也晓得,今个儿见到父亲也明白他心里头的想法了,我不愿触逆他。”
她颇有些惋惜地拂了几遭卷轴上的天蓝色底釉。
哀哀的神色叫沈文倬颇想起方才爹爹质问时,她站在那里的模样,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叫他品咂出一番浮萍的滋味。
沈文倬不禁道:“四妹妹要是心疼这佛经无处可去,不若将它供奉在我小娘的佛堂里,这样也算四妹妹替顾小娘积德消妄了。”
说着,他转过头看向容氏,“小娘,您觉得如何?”
容氏没料到他会这般说,怔了怔,方才扯了嘴角笑,“四姑娘若是愿意,我自会成全她的心意。”
沈南宝摇了摇头,“这佛经抄得不甚人欢喜,也惹恼了爹爹,若下次爹爹再来瞧见小娘还在佛堂供奉着,只怕更气盛,会迁怒了小娘。”
容氏暗然松了口气,心道她还好识时务,也自然顺着台阶与她几句冠冕堂皇的劝慰,“难为四姑娘小小的一人儿流落到了外头,回来遭逢了这么些坎坷,不埋怨竟孝心一片,我也替佛祖垂怜你,日后你若是有佛经上的疑惑,尽可来找我,上次宛姐儿还同我说道呢,说四姑娘你颇懂佛经,或可我们能结个知己。”
沈南宝无所适从地摩挲着手上卷轴,赧赧道:“虽没有二姐姐说的那般,不过我从前都是陪养我的祖母一起礼佛,二姐姐说那个枯燥得紧,其实我也觉得,不过回来之后弥久未进佛堂,倒觉得心里空乏得厉害,如今小娘相邀,我也不推诿厚着脸皮应下了。”
这话过后,便是几句客套话,待话无可话,又见沈文倬揣着悱恻,沈南宝便借故要去给祖母熬药请离。
彼时日头微微下跌,方方一路过来还明亮的光瞬间刺目了起来,洒在死寂的金绿小池上,荡出零零碎碎的芒,耀得那光秃秃的荷叶更为捉襟,突然一只锦鲤跃出水面,鳞片迎阳迫出斑斓的光,倒给这乏味的景色增添了点靓丽。
风月见状,漫不经心扯了一旁斜喇伸出的枝叶,掐断成几截,顺手扔了过去,惹得池塘浅藏的锦鲤纷纷破水而出,噼里啪啦的,拍得一池波澜壮阔。
听到动静的云畔侧过眸,整掇了一番手上的匣子,小声道:“姐儿,是四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