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对着宫女赔了几句不是,进了里屋,脸上已经显出着急的神色来。见云苓已经梳妆打扮得差不多了,不敢再耽误,低声道,“什么都没说。”

云苓想到那宫女进来时头上那明晃晃的橘红色,不由得轻叹了口气,将最后一朵珠花别在她梳好的百花分肖髻上,吩咐小燕道,“你别急,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娘娘,但许是有什么用到女史的地方终于想起我来了也说不定。”

这话小燕怎么会信?她虽然只是个粗使宫女,经过的事比大宫女少,但却并不傻。若是那位娘娘真有用得上女史的地方,外屋里坐着的那个二等宫女怎么也不该是如今的态度才对。

心中略微一忖,见云苓转身要走,小燕连忙伸手拉住她,“若是娘娘要把我调去别处,女史千万别和贵人争执。”只怕是哪位娘娘想讨好贵妃宫里的大太监,她这样的粗使宫女在那些人眼里当然什么都不算。这半个月女史不让她出储秀宫,愣是自己去大厨房提了半个月的饭,她如何能不知好歹?万一连累了女史,她才是于心不安。

她低下头,原本明亮水润的眸子在这个角度倒看不真切了。云苓拍了拍她的手,掀了帘子回到外面,笑道,“劳烦这位姑娘带路了。”

那二等宫女将云苓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冷哼一声,“走吧。”

宫里的到处都是红墙绿瓦,想来外边这些建筑不像储秀宫年久失修,该是很漂亮的,可惜云苓不能抬头仔细看。一路上左拐右拐,竟然一所宫殿的正门都没有路过,云苓贴着墙根,呼吸着越发灼热的空气,不由得有些焦躁。

前面的宫女只闷头赶路,并不说话,云苓却不由得想起了她刚在这具身体里醒来的时候。那时她一睁眼就在一个古色古香的屋子里,床边只一个十三四的小姑娘嘤嘤地哭,若不是她清晰地记得那全身骨骼被压碎的痛楚,加上屋里实在冷得不利于她这个病人修养,她几乎要以为这是哪个医院的整蛊项目了。

然而确定了这里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安慰,无他,这里的生存条件堪称恶劣。

原身是个过了小选最后一关的女史,却在分配活计之前病了。她醒来的时候说是初春,可残冬的凉气还没散,饭菜从大厨房拎过来已经凉得差不多了,只能在炭盆上勉强热一热。而炭也不过一天一盆的量,唯一的好处是烧起来略呛,要时常通风,不会无知无觉就一氧化碳中毒再次死掉。

小燕是她来到这里以后接触的第一个人。起初她病得昏昏沉沉,加上不了解这里的情况,对小燕里里外外的忙碌虽然感动,但也免不了苦中作乐地想自己这身份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直到后来……

前面宫女的脚步一顿,云苓注意到这里是一个角门,仍然看不到宫殿的名字。那宫女和守门的人说了几句话,守门的人瞄了她一眼,态度并没有变差,反倒带了几丝好奇。但这点好奇并不足以让这个在深宫里熬了二十多年的女人张口问些什么,于是利索地放行。

云苓跟着宫女往里走,过了一个转角,前方的宫女行了个礼,低声道,“苗女史带到。”

于是有人进门禀告,云苓站在院中,感觉有些不对:怎么看着刚才那人是往正殿去的呢?这宫里能住上正殿的少说得是个嫔位了吧?若说后宫妃嫔要讨好皇帝近身伺候的大太监,这个她是信的,可高位嫔妃对贵妃身边的大太监谄媚到这种地步,那是自己把脸皮撕下来,还要上去跺几脚。

她本来以为是哪个不要面子的美人叫她过来,为的是小燕被贵妃跟前大太监的徒弟看上的事,可如今看来怎么不像啊?

正思量间,里面已经有人出来了,云苓看她打扮和众宫女不太一样,年纪也约莫四十多岁,大概是个嬷嬷了。好那嬷嬷头上显示出的字比宫女色浅,是橘黄色。她冷脸瞥了云苓一眼,转身向里走去,“进来吧。”

云苓跟在宫女嬷嬷身后,放轻了脚步往里走。步子虽轻,却不敢慢。刚一进正殿的偏厅,就见门前放着架紫檀木镶银织锦屏风,距离门口又近,跪在门口的人除了这架屏风几乎是什么都看不见。

是的,门口跪了个人,穿了件鸭蛋青色的衣裳,低着的头快能埋到地里去了。最重要的,从身材看,这并不是个女人。

云苓暗自纳罕,跟着嬷嬷转过屏风,连忙行礼,“娘娘金安。”

面前的少女身长玉立,姿容窈窕,站在那里倒显出几分动人。这不奇怪,宫中女史大多是官宦人家选出来的,这些女孩身上自有从小被众星捧月捧出来的气度。进了宫嬷嬷们再怎么说遇到贵人要保持谦卑,这些女史的日常气质和宫女太监还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