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云桑还是花了几文钱,在衙门里留了个底,他对衙役道:“若有人来寻这名男子,让对方直接到山溪村云家来寻便是。”

至于家人能不能找来,可能要看天命了。找来之前,萧恒又该何去何从,看来也别无选择,只能暂且留在云家了。

在走向市集路上。

云桑想了想,还是说出自己分析:“听你口音,你应该是北地人,可能还是京城口音。我无法把你送去,待我考上举人,我便会去京城赶考,最迟不过明年二月,到时候会一同把你带上。”

哪怕云家目前连去京城路费都掏不出,但办法总是人想出来,云桑只要考上了秀才,就相当于有了功名,见知县可不跪,官府也不能随意对他们动刑法还要以礼相待。哪怕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也会有人自愿给他们送银钱盘缠,只求结下一段善缘,这便是为何那么多读书人挤破了头、也要在科举之中出人头地原因,秀才公享受种种特权,地位直接高出一等。

当然了,云桑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小童生,并不教人稀罕。十岁出头童生可以被称为“神童”,身上有投资价值,但十五六岁童生,那便是一般了。

但云桑坚信,自己会考上。

他继续道:“你若想留在云家,不是云娘也不是我一人可以做主,你得拿出你本事……”他点到为止,兄长在外不可对外人直呼妹妹闺名,他便把云娇娇称呼为云娘。

虽然他也不明白,云娇娇为何对这个男人如此殷勤备至,仿佛白鹤报恩,但要知道云娇娇是一个女儿家,她就算如何撒娇打滚,也无法左右全家人决定。

萧恒听懂了。

为了能够吃饱饭,也为了能留在少年身边,一同践守京城之约,他要留在云家。

“你记不得自己名字,我先给你取一个吧,你喜欢什么字?”这些天许是看男人皮肤黝黑,云娇娇一直很亲昵地管对方叫大黑,也总是大黑哥、大黑哥称呼,云娇娇对男人态度也非常熟稔热情,仿佛他们前世是熟识、所以今生今世可以突破男女大防一般。

这名字其实令人尴尬,乡下叫什么柱子、狗蛋、二黑人多,但云家小狗通体发黑,老吐着一条粉舌头,就叫小黑,哪有人犬混叫说法。

云桑骨子里有点读书人执拗,如此随意名字当然要取缔,他决定给对方改一个名。

“我……我应该叫恒……单名一个‘恒’字……”男人严肃道,刚刚云桑说他口音可能是京城人士时,他脑海里突然蹿过几个画面,很快又消失不见了,但他记起了自己名字。

“姓氏呢?”云桑挑了挑眉,毫不意外地看到男人摇头,光有名字、没有姓氏人,普天之下单名恒字何其多。

“那便叫你阿恒吧。”云桑道,能忆起一点也算不错了。他从小志向远大,所以特地向夫子学过官话,此时这个名字从少年嘴里念了出来,衬着那微微低柔腔调,竟有几分缱绻味道。

萧恒缓过神,点了点头,显是认同了。

接下来他陪云桑去市集上买了一些糕点和茶包,又亲眼见少年跟一个小贩讨价还价,花几文钱买了一把雕梅花木梳,他目光炯炯,不明白云桑小小年纪,怎么就会买这些东西讨女孩子欢心。

他刚做出了这样一个判断,就看到云桑走到一所两进宅子前,理了理自己衣襟,然后才敲响了门。

很快里头就钻出一个小厮模样门房,看到敲门者是何人,门房立即眉开眼笑,鞠了一躬道:“原来小郎君来了,容小人去通报夫子,他早盼着了。”说完急匆匆三步并两步地去了。

原来是少年夫子,那梳子应该是送师娘。萧恒拎着礼物,紧皱浓眉微微舒展,似是恍然大悟。

这年头讲究礼节,拜了敬茶礼,便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学生逢年佳节或空闲时候前来拜访老师再寻常不过,郑夫子很快也走了出来,是一个身穿青色儒服、头戴纶巾般中年先生。

他颧骨突出,脸型较为颀长,看上去很是严肃刻板,可见了门口少年,他面容情不自禁就放柔了。

因为云桑今天也穿了一身青衣,头发高高束起,裹在一个书生常见包头巾内,单观其气貌神态,皑如松间雪,秀如林中竹,完完全全就是一位风姿如画、丰神俊朗小郎君。

也是郑夫子私下最喜爱学生。

他心下多少次也遗憾,自己老来得女,还在牙牙学语,年龄心智都跟这学生匹配不上,否则定会将女儿下嫁,或者将云桑招为女婿。

看到云桑不是空手前来,郑夫子叹气:“你有心了,下次来少带点,把钱省下来做盘缠。”

看到萧恒,他又是一愣,“此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