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仪叹了一口气,终于缓缓地说道:“从我们第一次在长庆楼饮酒的时候就知道,于武陵他们都认出你来了,还嘲笑我见识浅,其实我也……第一眼就认出来了。上/京城怎么会有长得像丰宜奴的公子呢,没有。这样的脸,不会有长得像的人……”
范思源呆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捧腹大笑。
上官仪却笑不出来,“范公子,告诉我实话,我真的傻吗?”
范思源知道他是为了伙同于武陵等人协助燕王暗中逼/迫刘昶的事心中难受,想宽慰他几句,但实在忍不住想逗他一逗,便拍了拍他肩膀,点点头笑道:“的确”。
果然见上官仪将头埋进臂膀之中,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范思源又是忍不住一番大笑,“不过,这样的傻,并不惹人讨厌。”
范思源将盛葡萄酒的夜光玉盅放了一只在他眼前,又叫人拿了一壶封存好的葡萄酒,对上官仪笑道:“承蒙抬爱,如果上官大人不嫌弃,这壶酒,和酒器,就送给你了。”
“不是说酒钱不够?”
“今天的不够,以后的够了。”
范思源死的时候,刘珩答应帮他除去崔家的势力,而他的朋友翠黛绾,似乎并没有因为被欺骗而恨极了他。
对于生性洒脱的人来说,死并不可惧。
在倒在泥土中之前,他的脑海中闪过一生中遭遇的人和事,曾经的家人,故土,崔家妹子的信任,还有,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没有来得及告诉他自己的底细。如果有机会,多想亲口嘱咐他一些话,“辅佐刘珩没有错,这个人不是池中之物,日后定能成大事,论谋略才思,也是你们大萧之福。可他为人冷漠,手段残酷,除了他最看重的东西,他人的性命未必被放在眼里,要当心自保,上官大人。”
他算是什么呢,挚友?可他连自己的底细也不知道,过客?却会在这一刻想起他……
可上官仪是知道的,作为太子刘珩最信任的几个门客之一,对于欣月楼的财源流向,胡人刺客在推/翻奸/臣崔文弼的过程中所起的重要作用,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上官仪常常自责,常常抱愧,对被当作棋子的范思源,对被蒙在鼓里的太子妃。
范思源永远也不会知道,在他死后一年欣月楼的废墟之上,重建新的楼阁之前,有一个木讷寡言的人提着一壶葡萄酒,拿着夜光玉盅,对着欣月楼的一片焦土彻夜长谈。
饮到兴处,放声唱道:“酒法众传吴米好,舞衣偏尚越罗轻。动摇浮蚁香浓甚,装束轻鸿意态生。阅曲定知能自适,举杯应叹不同倾。终朝相忆终年别,对景临风无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