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的马已经化为了一道残影,冷风狠狠割着他的脸庞,可卓钺只觉得痛快,张口大吼了起来。他的声音或许已经嘶哑,或许碎裂残破,可他并不在乎,只想随着吼叫声把所有的郁结倾吐而出。
不知奔出了多远,马渐渐力竭,速度慢了下来。卓钺喘息着坐于马鞍之上,胸膛中心脏狂跳,双耳轰鸣,久久难以平息。
他抬头,看向远方。此处旷野无人,广袤无垠的天地似挨得极近,而他便站在天地的夹缝之中,举目能见世界,却唯独不见人踪。天上的那轮皓月照着他的孤影,幽冥般地地浮动在这草海之上。
他仿佛又回到了前世。无数个独坐于城墙之上的夜晚。远眺黑夜尽头,茫然四顾,寂寥丛生。他不知战争的意义,也不知自己努力的意义。拼尽所有换来的和平是如此虚无,如此寡淡,他在赢得胜利的那一瞬失去了所有的方向。
这一世,他终于功成名就了。边疆两万人,几乎无人不知他卓钺的名字。哪怕战争结束之后,他也有大把的人追随,也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去做。
可为何那寂寥和空虚却如影随形,又在这无人的月夜将他彻底淹没?
是他想要的太多了么?总是伸手去够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总在焦虑,总在彷徨,所以才总是若有所失对么?
马匹缓缓而行,此时在天地尽头出现了一叠高高耸起的暗影,定睛一看是座由石块垒就的堆子。
峰岭高处,积乱石成冢,谓神所栖。
这些三人高的石木堆子,最早是道路和境界的标志,以防游牧民族在茫茫草海中迷失了方向。而后来形成了不成文的规定,出远门的骑兵路过堆子时都要下马参拜,祈求一路平安神明保佑。
由此处再往南行,便是中原的领地了。
而往后,是达日阿赤的草场。
卓钺下马,缓缓走到了堆子之前,举头而望。这些石木不知在这里放了多久,木头大多已腐烂,石块表面已经有了风霜的痕迹。可它在月色中投下的阴影,还是那般厚重坚毅,指引着千万牧民的方向,仿佛亘古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