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熬过去的是白昼,是黑夜,是被赋予了时长的生命,最后弥留的也不过是某一个时间节点里的难以言弃,比如方木木内心之中挥之不去的自卑。
“木木,这周没有作业吗?”余采边捣鼓着从地里背回来的麦子,边问着坐在自己不远处发呆的方木木。
方木木低下了头,走到余采跟前,没有说一句话,帮着余采弄到出来的麦子。
“方木木,妈妈问你话呢!”余采看着从昨天回来后就一直像个闷葫芦一样闷着的方木木,她突然加重了语气,虽然她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实在不该这样,但她不想让方木木就这样由着自己的性子不说话,什么都憋着,这样下去迟早会出问题的。
方木木是第一次听到余采这样严厉的语气,像极了一个陌生人,她的手停在半空中,她缩着身子想要将头埋在地里,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余采,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余采,是该将自己不愿意碰书本的实话说出来,还是该欺骗性的点头肯定。
“方木木,你听不见是不是?”余采站起身俯视着方木木。
方木木感受到了来自余采站起来后的威压,原本她是不想抬头去看母亲那张担忧的脸庞,到这一刻她是不敢抬头去看母亲的面容,那面容上肯定都是愤怒。
“我不想上学了。”方木木说这话时的声音小到如同蚊虫叮咛,即使是这样,余采还是听见了。
“你说什么?”余采以为是自己幻听,或许别人不知道方木木为能上学经历了什么,但她这个做母亲却比任何人都看得见,挨了骂、受了打、忍着疼、偷偷学哪一样不需要对读书的热忱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忍受。
“我说我不上学了!”方木木哭着嘶喊着,她喊出了这些天她藏在心里想要说出的话,声音之下是倔强的委屈。
从那一天上学回来到此时此刻,方木木不止一遍的问自己,“我真的适合上学吗?”她能给出的答案只有否定,她越是想要在这些否定的回答里寻找肯定,内心的自卑就越甚。
方木木感受到一阵风从自己的脸颊上自下而上刮过,太阳为那风描绘出了影子,它的影子已经与母亲身体的影子合为一体,变成了母亲高举着的手。她等待着,等待着那高举着的手能重重的落下来,将一直做梦的自己给打醒,让能够清醒的认识到,她不是那一个能遨游在知识海洋里的人。
秋风带着纷飞的细尘而起,又带着每一粒尘埃落下,却没有带来方木木闭上双眼等待的打。她缓缓睁开双眼,在适应了光明之后,她将视线从自己的脚底移向母亲高举的那只手,她看不清背对着太阳黑着一张脸的母亲是高兴,是失望,还是后悔自己为什么没生个男孩。
余采转过身走进了厨房,她用那只举了许久,举到颤抖却没有落下去的手擦了一把侧脸,睫毛却沾染上未擦净的泪水。
余采以为方木木是因为自己在学校经历的事情而觉得有些心累,方木木那句不想上学只是说说。
周一的早晨如何叫都叫不醒方木木的余采,突然意识到了方木木口中说出来的那句话不止是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