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游几乎崩溃,不要啊!为什么同样的世界再来一次,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残忍!
她强烈反胃,胸口起伏,腰部一挺,大量流食和不明液体从嘴巴鼻子中喷出来,女中音大叫,身周一片兵荒马乱。
又一次躺在病床上,没睁眼就先因鼻饲返流造成的危机被抢救了一回,可是她醒了,作为一个植物人,没有预兆地清醒了,护理她的科室医护人员拍手相庆,喜大普奔。
她不能动,虚弱得呼吸都费劲。鼻饲管撤掉又换上了氧气管,身下插着导尿管,手指像鸡爪子一样干瘦,手腕上的尺骨高耸,只包着一层皮,看不见的四肢和身体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据前来围观的护士们的只言片语,她了解到自己已经昏迷了半年之久,名副其实的植物人。
看着妈妈扑在她身上放声大哭,又忙不迭地给老爸打电话报喜,鼻涕眼泪混作一团,激动得话都说不清楚。栾游一边不受控制地流眼泪,一边气得心梗。
上回脑卒中,这回植物人,npc还是原班人马,她的故事换汤不换药,只是改了个开头。那么这次还有杨台生,刘丽娟?已经彻底不要逻辑也不要脸皮的小说君又给女主送了什么逆天法宝,让她复活并开启了新任务?
不带这么玩儿的,这是小说对她死咬着女主不放的惩罚和报复吗?再次投放现代世界,再次见到父母亲人,再次体会不得已的,痛彻心扉的分离,太狠了!
爸爸赶来之前,有另一个人先到了病房。
那时护士们换了干净的床褥被套,把栾游弄得妥妥当当重新安放上去,刚离开,门就被一个中年女人推开了。
她很瘦,双颊凹陷,脸色蜡黄,早前烫染得很时髦的卷发已经乱成了一蓬干草,裹着一件旧大衣,扣子也没扣好,颤颤巍巍从门边露出脸来,哑着嗓子道:“栾游妈妈,我听说听说栾游醒了?”
她说着就往病床上看去,平躺的栾游歪着头,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正看着她。
她突然捂住了嘴,眉眼皱成一团,而后又很快放下,看得出她在努力让自己平静,声音发着抖:“栾游你真的醒了。”
栾游觉得她有点面熟,但叫不出名字。这时妈妈赶紧迎了上去搀住她:“快进来,席宁妈妈。”
女人一挨到她眼泪就掉下来:“我我就是来看看,太好了,栾游醒了太好了。”
栾游心头猛地一跳,席宁妈妈?
病床前的人来来去去,一轮又一轮的眼泪与欢笑,一天又一天的检查与复健,栾游可以说话了,可以吃饭了,可以半坐了,她恢复神速,一个礼拜就能扶着爸妈站起来,十天后就坐着轮椅来到了脑外科的隔邻病房。
席宁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鼻子里同样插着管,整个人瘦脱了形。他爸正拿着推子小心地给儿子理发,理了一块就把头发收集到塑料袋里,他妈在给他按摩腿,两条像秫秸杆一样纤细的腿。
栾爸跟他们聊了几句,无非是鼓励安慰,栾游都醒了,席宁也很快会醒的。席家父母最愿意听到这样的话,一个劲地说但愿如此,老天保佑。
两家人熟稔的态度就像老朋友,实际上他们半年前才相识。
半年前,栾游和席宁,以及另一个同学乔雨同坐一辆出租车回家,在高架上被失控的泥头车追尾撞击导致侧翻,他俩全身多处骨折,颅脑损伤,栾游主动脉破裂,迟一分钟送到医院就死翘翘了。而乔雨因为坐在另一侧,只有骨折和部分外伤,逃过大劫。
两个人从进了脑外科后就处于昏迷状态,期间各种抢救各种手术,稳定了生命体征,人却一直没能醒过来。医生说大脑皮层功能严重受损,两个人都深度昏迷了,只能继续治疗,也许很快会醒,也许永远不会醒,没有定论。
入院已经半年,脑子开过了,淤血取出了,破裂的动脉补好了,断掉的骨头也长结实了,他俩还是睡着,睡到医生说其实可以回家护理了,两家人却都不同意。
然后,栾家等来了奇迹,席家也燃起了希望。
栾游没有上一次进入世界那么激动,在父母跟她说着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如何治疗,如何索赔,很快又要开庭等等事宜时,她都很平静,唯有在看望席宁时,情绪才会稍稍起伏,具体表现在,她总是把席宁的手攥得发白。
没人知道她心里是如何的翻腾,梦中机械音曾说,她车祸身亡了。同学聚会后两个多月她也确实断了片,之后的第一个记忆是六月份杨台生在微信上跟她打招呼:嗨,你好,我是席宁的朋友。
所以就是这场车祸吗?这是刘丽娟笔下的世界,是任务者组织为迷惑她编造的世界,是小说为了惩罚她而再创的世界,还是真的?她发觉自己已经理不清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