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回头瞅了一眼,道:“我可是看的真真的,刹车的时候你还离老远呢,自己摔倒伤了胳膊可不能怪别人!”
路边有零星行人驻足围观,栾游生气了,明摆着的事实居然颠倒是非,她大声道:“说瞎话天打雷劈!我好好过着马路,你开车超速一副要撞人的模样谁不害怕?没错,是我自己跌倒的,但我跌倒的时候你车速还是很快,撞到我的手之后才停下来,你自己看看你的车离我多近!今天这事儿你不给我个交代没完,不行咱们去警局慢慢说!”
栾游索性也不起来了,就坐在地上梗着脖子跟司机杠上。
司机冷脸:“想讹人?知不知道我这车上坐的是谁?我劝你还是收了心思,否则偷鸡不成蚀把米就不好看了。”
“我呸!威胁我?”栾游狠狠唾了一口:“你这是撞人不想负责还反咬一口啊!坐的谁?坐的就是天王老子你撞我也是事实!怎么的,开个汽车了不起了,不拿人命当回事了?我告诉你我不吃吓唬人这一套,管你什么背景什么势力,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大马路上可不是没人长眼睛,到哪儿说理我也不惧!”
“你”
“文山。”司机还想再辩,后车窗处探出了半截手肘和一个戴礼帽的脑袋,“给她十个大洋。”
司机不愿意:“少爷,她这分明是”
“别说了,赶时间。”男子打断他的话,脑袋又缩了回去。
司机瞪了栾游一眼,从怀里掏出银元数了十个,也没个包头,随手往她身上一扔,丁零当啷滚了一地,嘲讽道:“还不起来,难不成腿也断了?大洋讹成了还赖在地上!”
我去!是可忍孰不可忍,栾游怒火中烧,不但没起来,还往前挪挪屁股直接堵在了车头上,仰头冷笑道:“本来你跟我道个歉,我兴许就不计较了,可从开始到现在,你一句赔不是的话没有,还拉着一副瞧不起人的嘴脸,往我身上摔大洋?你以为我是你个见钱眼开的东西!你撞我在先,侮辱我的人格在后,今天我啥事儿都不干了,非教教你做人的道理不可!”
司机大怒:“不要得寸进尺我告诉你,你知道我们少爷是谁吗就敢在这放肆,摇个电话你就得被关起来,年都别想回家过了!”
“我不知道,你有胆子就报上名来!”栾游转头朝着道路两边看热闹的群众高声道:“大哥大姐们都来看看啊!什么叫狐假虎威什么叫狗仗人势,今天可算开了眼了,皇权都推翻那么些年了,还有人敢不把咱老百姓当人看的,说摇个电话就能把我关起来,我犯了什么罪了你要关我!政府治下清明社会,撞人的无事,被撞的反而要被关起来,这还有天理吗?来啊,你来关我啊!我就在这儿等着,等着看你们怎么仗势欺人,怎么为祸百姓的!今天我豁出这条命不要了,也要看看你所谓的少爷是哪位高高在上的皇子龙孙!”
司机没想到栾游一个姑娘家口舌如此毒辣作派如此不吝,落在地上沾满雪泥的十块大洋她没有捡,坐在车头前一副要跟他理论到天荒地老的架势,四周围观人群越来越多,指指点点的声音中竟有不少是支持栾游的。他不禁有些慌张,忙走去后车窗处嘀咕了两句,然后灰头土脸地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一启动,栾游立即反应过来他是想倒车逃跑,迅速起来翻身趴在了车头上,灵活的那只手紧紧攥着前盖的凸起标志物,扯着嗓子喊起来:“撞了人还想跑,没门!”
车子往后退了十几米,栾游滑下前盖却死不放手,两条腿拖着往前划出两道泥迹,围观人群中有人叫起来:“哎呀,停车停车啊,要出人命啦!”
黑车终于没有丧心病狂地加速,停在了十字路口正当中。栾游袄裤透湿,鞋子被拖掉了一只,头发丝混着雪水一缕一缕贴在额前脸颊,状极狼狈。可她坚持抓着标志,一双眼睛死盯着挡风玻璃后的司机,满脸写着四个大字:视死如归。
至于吗?当然不。碰上这事儿是糟心,可她一不想讹钱,二不想找茬,手臂虽疼,关节还能活动,应是没有骨折,所以司机不再接茬吵架,态度好点也就罢了,犯不着豁出命去拦车。可是栾游早去观宁塔依然没有得到席宁的消息,心情本就不佳,司机居高临下瞧不起人的嘴脸激得她火冒三丈,轴劲一上头,忍不住就想死磕。
司机回避她恶狠狠的目光,嘴巴嘟嘟囔囔不知在说些什么。车子停了片刻,两扇车门终于打开,除了司机外,还下来了一位头戴礼帽,身披黑色大氅,脚蹬牛皮马靴的年轻男子。
礼帽遮盖了他的眼睛,只露出了鼻尖和嘴唇,下巴略尖,皮肤很白,像是得了病似的那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