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眉垂眼,安静而沉默地看着秦楚,忽看见她抬起手背,不自觉地蹭了蹭脖颈。他目光一凝,那道温和得近乎于无的视线,便轻轻落在她颈上一道暗红的血痂之上。
那伤口实在骇人,将近一寸的长度,全部不偏不倚地落在要害边缘,但凡偏离一点,都可能要了一个人的命。
而它的颜色还很新,一看便知是新伤。
荀彧呼吸微微一滞,食指关节无意识地蜷了起来,心里无端地发酸。和秦楚在城楼闲谈的时间太过珍贵,他不愿多开口,只想听她多说些话。可是她每一次开口,都将自己那些血泪说得轻描淡写,不谈苦痛,只谈眼下。
荀彧当然知道这是对的,可情感上总想多听她提一提自己——他觉得自己属于“君子”的那部分精神还在极力抑制住自己的逾矩冲动,属于“男子”的那一半灵魂,却已经克制不住地开始颤动。
他心里泛酸,几乎软了一片。有那么一个瞬间,荀彧望向她的视线快要越出君臣的分寸,转化成某种不可为的逾越情意。
可是在他遮掩住这点越礼之前,秦楚就像意识到了什么,忽然抬起头,莫名地看了眼他。
她的双眼仍然是清亮甚至带着锋芒的,眼神里专注的锐气几乎让人自惭形秽。荀彧像被这目光扎了一下,思绪陡然回笼,他最终只能将种种情绪尽数收敛,想要将话题转移回战事上,心中却仍有一点细微的幼芽生了出来。
他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问:
“疼不疼?”
秦楚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自己颈上伤口,蹭着血痂的手滞了片刻,又慢慢地放下了。她慢慢道:“已经结痂了,自然不疼。”
只是她回答得虽算流利,心却并不平静。
荀彧刚才那一眼看得她心中微妙,方才的问题又带着点隐晦的暧昧,她就是再迟钝,也该意识到有些不对了。
秦楚心中微动,又想去看荀彧双眼,他却已垂下眼睑,又退回一道“端方君子”的藩篱之后,轻声道:
“主公千金之躯,务必珍重自己。”
她眼睫一眨,努力想从这话里捕捉出他的情绪,到底没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