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云芝摆低位置,寻到领头的一个妇人,赶巧她还认识,倒是好找客套,她和蔼道:“陈家婶子,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又状似无意的扫看馒头一眼:“莫不是这孩子又闯祸,唉,若真是还望着能担待一二”
陈家婶子男人与陶家老实攀起关系,也有那么点聊胜于无的“血缘”,其实半大点村子,日子久了谁家没个亲家缘,而后各自娘家亲戚,那可真是一表千里,亲戚来亲戚去的,总不好闹太僵。
陈家婶子没下脸子,但神色谈不上好看:“你呀,也该管管馒头这孩子,没得纵着他无法无天,尽欺负旁人家的娃儿,都是爹娘的掌中宝,谁能咽下孩子的窝囊气?”
这是真捅事看?
一回生,而会说,林云芝处置起来可谓是熟的不能再熟,她跟着点头称是:“是我疏忽了,回头我定叫这他改,只是还望着婶子能把他这错给侄女说明白喽,不然侄女倒是不知该从何处训起”
李氏方才出去一趟办事,一时半会赶不回来,她总不能把孩子丢在外头任由折骂,仔细挑两句常话骂过,安抚完来人,她才问起缘故。
陈家婶子脸上有些不自然,支吾片刻道:“我晓得侄媳妇手艺好,也不图能有那口福,只盼自家事自己了,我家小子是个嘴馋的,经不得诱惑,你家馒头一个劲儿往上凑,没得要他馋哭,婶子没那么厚脸皮,唯有上门让你管管”
余下的几位,措辞有委婉有开门见山,林云芝打摸一圈算是看明白,她先致过歉,而后道:“原不像婶子们说的,这花糕青团不过是胜在形貌上,不肖多少银两,我原就有心意送些与婶子们,店里开张好久,除了食肆的开业礼,却是再没有给各位婶子门礼数手礼,敢上清明这大日子也是天意。正好儿有手头多做了些糕饼,婶子门不弃,可拿些回去尝尝鲜,让家里叔伯也尝尝。”
说着,取了油纸包开始捡花糕、青团,每处放的不多,将将是心意--她也没想着会来如此多人,她预备的不大够。
陈家婶子忽地一愣,忙摆手道:“哪里能成,太贵重了”
她不是井底蛙,陶家花糕的牌子自己有在镇里见过--小小一盘就得值一二两银子,顶的过庄稼汉一年到头的积蓄,那是天价,陶家媳妇敢送叫大方,而她们却不敢托大接下。
林云芝道:“婶子与我客套,便是不拿我当自家人”
要说陶家大媳妇这份豪爽劲儿,也算是平安村里的独一份。那些来问罪的,也不大敢像来时的气势汹汹,陈家婶子声音不由得软下来:“侄媳妇多心了,一家人说这话却是见生了”
林云芝趁此道:“既是一家人,何必在乎虚礼,你们若不收下,我自当你们还在怪馒头不懂事”
陈家婶子看出来了,甭管她们说什么,在陶家长房媳妇嘴里走一遭,都能不偏不倚说她们心坎,痛快的很,一时怒气散的无影无踪。
便宜占的太憋屈了,陈家婶子摇头道:“也罢,后头要有麻烦婶子的只管开口”
林云芝自然是谢过,进屋里头拿糕饼--早先就多备下,现下绿豆糕、赤豆黄、透花糍、青团,一样用小盘盛着送了出去,看去虽说不多,但单单透花糍上就说不出的精巧,软糯的冰皮刻着牡丹花,上头用的花汁浸泡,怪别说有种百花盛开的错觉
糕体呈半透明状,映出里头的豆沙,上头再撒着层薄薄的糖霜,有红的、黄的、紫的,令人食指大动,亟待尝尝这精致不似糕饼的滋味。
缀在爹娘身边来讨公道的孩提,现下大小好些眼睛不错的盯着她们亲娘手里的糕饼,忍不住咽口水--他们都是啃面饼子长大的,哪里见过如此精致的糕饼,这下不由得集体改为羡慕馒头。
会做漂亮糕饼的是馒头的亲伯母,他往后哪能没有口福?瞧着他母如此温柔,他们就一阵失心疯,好在发作起来,就被他们娘提溜回去了,没能展现出来,不然又该是一阵热闹。
黄氏在里屋卧床将动静听了个大概,只是不晓得细处,待听完自家大媳妇的说法,不由得笑的前仰马翻,指着馒头笑骂两句,再回头瞥见铁牛小脸紧绷着站在边上,心底骂刘氏造孽,想同这孩子说两句开导,却不无从说起,无状地摆了摆手。
“都去吃席罢”
矫正心性向来急不得,尤其是铁牛这孩子,原就心眼重,得按着循规蹈矩,慢慢扭正。
绿蚁新醉,喝得倒是尽欢,陶家兴一日里不敢同林云芝正面讲几句话,打从昨日回来便同黄氏一道缩回陶家,眼瞅着来去时间不多,自己还没能迈出步子,索性酒壮怂人胆,半角的酒下肚,倒将那点溃不成军的勇气,重新捧起来一团。